第170章 老鼠、包子(2 / 3)

梁興走到桌邊,見燈前擺著一卷《地藏菩薩本願經》,旁邊一遝抄寫的經文,字跡端雅秀勁。梁興心中微動,卻沒有工夫細想。他不敢亂動那遝抄經紙,見旁邊櫃上放著一摞白紙,便走過去取了兩張,拿到桌邊鋪展好,拈起馮氏的筆,蘸了墨,寫下一句問話:二哥之死,可有旁因?

寫好後,他站到一旁,伸手示意馮氏看。馮氏小心移近兩步,看了紙上問題,搖了搖頭。

梁興又寫:二兄之死,可有關聯?馮氏再次搖頭。大哥亡日,大嫂治筵?馮氏眼中悲顫,點了點頭。大哥之死,真屬意外?

馮氏微微一頓,點了點頭,眼中閃出淚光,隨即又劇咳起來。梁興注視著她,至少,她說染了風寒咳嗽並沒有說謊。自己要問的已經問完,他折起那張紙,揣進懷裏。等馮氏咳完後,他又躬身一拜。馮氏似乎鬆了一口氣,也側身道了個萬福,神情傷悲,眼中滿是感激。

梁興忙又叉手一拜,便轉身輕步離開了。

丁豆娘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院門沒閂,她推門進去,滿院死寂寂一片漆黑。她已經疲乏到極處,多想丈夫能點著燈,等她一回,救她一命。可是沒有。她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去怨歎,弄丟了自己兒子的娘,還有啥資格去盼別人的好、怨別人的不好?

她拖著雙腳,慢慢往屋裏挪去。臨進堂屋門,聞到一股酒臭,是從柴房裏傳來的,丈夫又縮到那裏,抱著他爹娘的遺物哭去了吧。她連扭頭的氣力都沒有,扶著門框、桌椅,慢慢走到臥房床邊,像一卷破布一般,癱伏在床上。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遠處不知誰家的狗叫聲將她叫醒。她睜開眼,那狗叫聲卻又停了,周遭靜得像黑鐵一般,她渾身僵冷,動都動不得。我這是死了?她答不上來,也沒力氣去想,隻僵僵地躺著。半晌,那狗又叫了起來,從她身子裏叫醒了一絲活氣,那一絲活氣又化成一點念頭。

她不由得在黑暗中連聲喚起兒子:讚兒,讚兒,我的乖讚兒。每喚一聲,心就抽動一下。喚到後來,全身都被抽醒。一陣酸楚之後,她心底裏騰起一股愧怒,不由得哭起來。你還不如那條狗。那狗不管多老,不管白天還是半夜,隻要聽到些響動,它都要叫,一直叫到死。你做娘的,才兩個月,就死了心?她掙著身子坐了起來,我得找兒子,找到死為止!

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梆子聲,是報曉聲,天就要亮了。她摸黑去蹬鞋子,尋了半晌才發覺,鞋就穿在腳上,昨晚連鞋都沒脫就躺倒了。她站起身,渾身一陣酸乏。她卻不管,到桌上摸到火石,點著了油燈。她環視屋裏,到處擠滿灰塵,一片雜亂。這哪裏是個家?哪裏是等兒子回來的樣兒?

她端著油燈走了出去,到堂屋裏找見抹布,抹布也已經許久沒用過,一抖便揚起一陣灰。她拿著抹布,走到院裏水缸邊,缸裏也隻剩缸底一點水。她取過木瓢,將就舀出半盆水,搓淨了抹布。正要回屋,卻聽見柴房裏傳來怪叫聲:“你們欺耍我,還我兒子,還我兒子!”是丈夫的聲音。她忙端著油燈,過去推開柴房門一看,丈夫縮著身子躺在那隻大木箱上,閉著眼,仍在睡,眉頭卻苦皺著,身子幹瘦了許多,衣裳更髒得不成樣兒。丁豆娘瞧著心酸,去臥房裏抱了一床薄被子,輕輕給丈夫蓋好,這才走了出來。

她發狠一般,用油燈照著,將各間屋子都擦抹清掃了一遍,等忙完,天才蒙蒙亮了。瞧著各處齊齊整整、鮮鮮淨淨,她心裏才輕暢了些。剛才清掃時,她也已經大致想好了下一步尋兒的路。隻是不知道還要耗多少時日,丈夫如今已經成了個廢人,一直未去營裏當值,糧俸怕是保不住了。尋兒子自然是頭一位,但這個家也仍得盡力保住。

她吹熄了油燈,在堂屋裏坐著稍歇了一會兒,洗了把臉,便進了廚房。生火燒水,舀了些豆麵出來,又團揉了兩籠豆團。蒸好後,自己吃了兩個,又拿了三個放在碟子裏,給丈夫擱到堂屋桌子上。又洗了把臉,梳了梳頭,而後便挑著兩籠豆團,來到虹橋頭自己的攤子前。清早進城的人多,趕到晌午時,兩籠豆團都賣盡了。她揣好錢,把攤子收拾好,又托旁邊的劉十郎幫著照看,隨即便進城趕往三槐巷。

剛才清掃房屋、蒸豆團時,她一直在琢磨董嫂的死因。起先她一直以為董嫂是發覺了什麼,才會被殺。但後來她猜出了莊夫人的死因,雲夫人也承認了。這麼一來,董嫂在莊夫人家被殺就有些說不通了。董嫂是裝扮成了莊夫人,從雲夫人家坐轎子回到莊夫人家,除了雲夫人的貼身使女和兩個仆婦,外人很難知曉。那使女和仆婦又沒理由殺董嫂。那會是誰殺了董嫂?為何要殺?

在廚房裏拌豆團餡時,她險些誤把鹽當作糖霜放進餡裏,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凶手本來要殺的不是董嫂,而是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