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書童、鐵箱(3 / 3)

石守威平日爽快慣了,難得動心思想事,再加上屋裏惡臭熏人,才想了一陣,就覺得腦仁疼、胸口悶,一生氣,再顧不得被褥髒臭,蒙頭先睡了。

曾小羊聽他娘說清明那天,汴河堤岸司的承局楊午帶著幾個廂兵清理河道,從河裏撈出了個鐵箱子,怕是得了一筆橫財。他頓時想起了舊債。

曾小羊原先並不認識楊午,兩年前楊午任了堤岸司的承局,專管汴河堤岸修固,常在米家客棧歇腳討茶喝,一來二去,竟和曾小羊的娘攀上了遠親,成了曾小羊的表兄。楊午有個毛病,愛跟人借錢,每次都不多借,隻借幾文錢,從不超過十文錢。借了之後卻從來不還,別人也大多不好跟他要。因此人都叫他“楊九欠”。曾小羊起先不知情,也被借了許多次,加起來快有一百文錢,足夠去孫羊店飽吃一盤炒羊了。

“娘,那鐵箱楊九欠抬走了?”

“沒,他說空箱子自己沒啥用,常在這裏討茶,就當茶錢,留給米店主了。我看那箱子還好好的,拿出去賣,少說也得值一兩貫錢呢。”

“那箱子放哪兒了?”“米店主見那箱子牢實,就搬到櫃台裏,當錢櫃子用了。”曾小羊忙跑到前麵店裏,這時店裏沒有客人,店主米正坐在櫃台後麵打盹兒。曾小羊悄悄走到櫃台邊,踮起腳扒著櫃台往裏偷望,牆角果然有個鐵箱,大約有四尺長、三尺寬、三尺高,雖然有些舊,卻沒有多少鏽跡,麵上漆著暗紅漆,四角鑲著雲紋鐵皮,沿邊釘著鉚釘。樣式瞧著很精貴,原先恐怕就是用來裝銀錢寶物的。

曾小羊輕輕離開,心想,這箱子撈上來時一定藏了財寶,若不然,以楊九欠的脾性,能舍得把箱子白送給人?他自然是怕人知道自己得了財寶,那會兒,汴河正在鬧神仙,人都沒工夫留意他,他乘亂偷偷卷走財寶,謊稱是空箱。不能白便宜了他,至少得把欠我的錢討回來。

他沿著汴河一路去尋,兩岸尋遍了,卻都沒見楊九欠。這賊廝暴得了大財,一定是偷偷爽快去了。

他一路嫉恨著走回廂廳,剛要進門,一眼看見一個人瘸著腿慢慢走過來,仔細一瞧,才認出來是欒老拐。欒老拐戴著頂黑鍛帽兒,穿了件褐色錦褙子,裏麵是白絹衫子,下頭是白絹褲兒、黑緞麵的絲鞋。全身上下簇新,身量似乎高了兩寸,臉也紅亮了幾分。

曾小羊頓時笑起來:“耶?老拐子變成鑲金杖了?”“嘿嘿,命有九道彎,好歹也該輪到咱老人家順一回風水。”“你穿著這身衣裳去守夜看船?”“看啥船?我那親親的女兒珠娘一根草都不許我動,如今我隻管吃飽了閑逛看景兒。”

“這身衣裳是雷老漢留下的吧?他那幾千貫錢也被你吞了?”“莫亂說!珠娘他爹除了幾身新衣裳從沒穿過,一文錢都沒留下來。開封府都明斷了的。”曾小羊忽然想起那件事,忙收住頑笑:“對了,欒老爹,跟你打問個人。”“啥人?”

“一個船工,三十來歲,杭州人,姓盛。”“姓盛?你問對人了。”

“你見過?”“這汴河兩岸船上的人,我哪個沒見過?你找這人做啥?”“這你別管。”

“我不管,你也不能白問。”

“隻問這點小事,你也要錢?”“我不是給我要,是給我那親親女兒珠娘。她不許我再去守船,可她哪有多少錢?為了養活我,昨天她剛去了王員外家客棧做活兒。我做爹的白吃白穿,能安心?至少也該給女兒買朵花戴戴。”

“那你要多少錢?”“十文。”

“十文?”“八文也成。我剛在香染街珠翠店裏看見一朵珠花,要八文錢。”“看在你還算有良心,就給你八文錢。”曾小羊從袋裏數了八文錢遞了過去,“好,現在說吧。”“二月間,我在這河灣邊坐著曬太陽,一隻客船泊在岸邊。船上有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在後梢板上煮了一鍋芋頭,我瞧著眼饞,就過去湊話。逗得那個婦人樂得了不得,順手給了我兩個吃。那婦人盛了一盤,朝艙裏喊:‘盛三哥,吃芋頭啦!’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走出來,端著那盤芋頭進去了。姓盛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一定是你要尋的人。”

“這就完了?”“八文錢你還要聽整部說唐?”

“八文錢能買兩個羊肉饅頭,你就給我一根羊耳毛?”“那我再說幾句,那船來路有些不正。”

“怎麼?”“我問那婦人,那婦人說那船是杭州來販絲絹的商船。那天下午,那船就啟程回去了。沒過幾天,我又見著它了。又過了幾天,它又來了。你想杭州來回要多少天?最古怪的是,那船來去都沒見載貨卸貨。它就在這汴河上來回遊著耍,你說古怪不古怪?”

“嗯,的確。姓盛的那個船工呢?你再見過沒?”

“又見過兩回,不過沒瞧出啥稀奇,稀奇的倒是那船上還有一個年輕婦人。那婦人生得極水秀,一看就是江南女子。有回我瞅見姓盛的和她在船艙裏說笑,兩個人還掐臉摸耳的,像是夫妻。一個船工能娶到這麼水秀的媳婦,也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