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毒酒、肉粥(3 / 3)

再不能這麼瞎尋亂找,得好生想一想。讚兒若真是被食兒魔擄走,那魔怪該有個藏身的去處。一想到讚兒被那魔怪擄走,她心裏又一陣煎痛,牙齒不由得咬得嘎吱響。你若傷了我的讚兒,我找見你,千刀萬刀把你剁成渣,一點不剩全都嚼爛吞到肚裏。便是化成了糞,也不給你留一絲後路,屙出來,我也要埋到觀音院的佛塔底下,鎮住你,讓你億萬年不能翻身。

心頭撕絞了許久,她才又漸漸平複下來。要尋那魔怪,尋常的法子自然找不見,得去尋個法力高強的道士或術士。她想了想,聽說過的,隻有天師林靈素道行高深,不過林靈素上回施法失靈,被官家貶逐了,聽說已經死了。除了他,還有誰呢?她想了許久,再想不出,便起身回到臥房。

丈夫韋植仍病怏怏地縮在床上。韋植的父親是個大夫,想讓兒子承繼家業,他卻有潔癖,見不得血汙瘡疤。做別的,賤的他不願做,高的又不由他做。眼看年紀老大了,仍找不見出路,他又不願遊手坐食,隻好投了軍。太平時節,軍中安閑,他又為人謹慎,倒也一路平安。前兩年升為了軍頭,他的氣也跟著雄壯了些,可一遇到這事,竟縮成了軟皮囊。

丁豆娘走到床邊,用力推了推,丈夫卻隻呻吟了兩聲,像要死了一般。男人到這地步,竟這般不中用。她氣恨了半晌,想起桌上還有小半碗粥,出去一看,早已冷了,麵上甚而結了層霜。她端到廚房,見小風爐上燉著砂鍋,冒著熱氣。揭蓋一看,裏麵還有小半鍋肉粥。她心裏一陣暖,舀了大半碗,端到臥房,放到床邊凳子上。先將丈夫拽起來斜靠在自己懷裏,而後伸手抓過湯匙舀了一勺粥,強行塞進丈夫嘴裏。丈夫卻隨即就吐了出來,稀淋淋滿懷都是。丁豆娘惱起來,猛捶了丈夫一拳:“軟囊胞!兒子等著你去救呢!”丈夫這才微微睜開眼,喉嚨裏發出一陣怪聲,像在哭。她又罵道:“不許哭,堂堂男兒漢,做出婦人的樣兒醜不醜?讚兒為等你,才被擄走的,你若還疼他,就好生吃飯,趕緊把身子吃壯實。咱們趕緊把兒子尋回來。”

丈夫這才止住哭,她重又舀了一勺粥,喂給丈夫,丈夫這回含進了嘴裏,咽了下去。她耐著性子,把那小半碗粥全都喂完,這才放倒丈夫:“你再緩一緩,就趕緊起來。我們得找個法師術士,盡快尋見那魔怪的去處。我先去對麵羊嬸嬸那裏打問打問。”

她打開櫃子,取了三百文錢裝在袋裏,這才轉身出去。剛打開院門,卻見一個年輕婦人站在門外,中等身量,身材細瘦,樣貌端秀,衣著精貴,正要抬手敲門。見門打開,她微微一愕,隨即輕聲問:“你可是丁大嫂?”

“嗯,你是?”“我的兒子也被擄走了。你能否跟我去一個地方,咱們一同商議尋兒子?”

遊大奇一眼看到對岸船上那個女子,驚奇之餘,頓時癡住。那女子原本在船艙裏頭彎著腰,在忙什麼活兒,遊大奇看到她時,她剛直起身來,露出上半身,年紀約二十一二,白淨淨的臉兒,清秀秀的眉眼,烏幽幽的青絲,挽了個斜嚲嚲的發髻。她身上雖隻穿著件白布衫,卻素素淨淨的,簡直像是畫上白描的佳人。

去年冬天,他在杭州時就曾見過這女子。那時他還在兵營裏製鞋子,有天牛皮用完了,軍頭隻好讓他們歇一天。遊大奇在營裏困了許久,忙邀了幾個同伴一起去西湖玩耍。那兩天下了些雪,去西湖賞梅雪的人極多,他和同伴走散了,到處找不見,身上的錢袋偏又被賊摸去,隻得縮著肩膀,獨自回城外軍營,快到武林門時,天又下起雪來。城牆下圍著許多人,都破衣爛衫的,不時有人端著熱粥、拿著熱饅頭從人堆裏擠出來,有人在施舍粥飯。他又冷又餓,出城還得走幾裏地才能到營裏,便也擠了進去。裏頭靠近城牆,擺著幾隻大桶,架著幾摞大蒸籠,騰著熱氣,冒著香氣。幾個婦人正在給窮寒乞丐舀粥、散發饅頭。他沒有碗,便擠到蒸籠那邊,輪到他時,那個發饅頭的胖婦人瞪了他一眼,皺著眉冷聲嚷道:“這是舍給窮寒人的,你一個軍爺也來搶食?”他原本就有些難為情,這時越發窘了,忙收回手,剛要低頭轉身離開,旁邊一個柔甜的聲音說道:“他臉色瞧著不好,怕是餓慌了,饅頭還多,就給他兩個吧。”遊大奇不由得頓住腳,一眼望去,蒸籠霧氣後,一個素淨明秀的白衫女子從籠裏取了兩個熱饅頭朝他遞過來,臉上微微笑著,雪白的饅頭襯著她嫩白的手臂,恍如觀音伸出白蓮花來度世救難一般,他頓時驚呆。“快接著吧,燙手得很。”那女子笑著催道,他臉頓時漲紅,忙伸手接過饅頭。這時後邊的人擠了過來。他不好再占著位,隻得退了出去。臨走他又望了一眼那女子,那女子竟也望向他,兩目遙對,如春風遇見春光一般。不過,那女子微微一笑,便迅即轉過頭,繼續去發饅頭。他冒著雪出城走了許久,神魂都始終悠悠蕩蕩,兩個饅頭何時吃掉的、是什麼滋味,全然不知道。

後來,他又進過幾次城,卻再沒見過那女子,沒想到竟會在汴京遇見她。莫非有什麼緣分在裏頭?

遊大奇正驚歎著,見那女子朝窗外船舷上一個船工模樣的人說了句什麼,窗邊架著個木梯,一個小廝正攀著上到船頂篷,那船工抬頭朝那小廝傳了句話,小廝聽了似乎很高興,笑著叫了一聲,舉起右臂舞了舞拳頭。那女子也跟著露出笑來,雖然隔著河,笑容看不太真切,遊大奇卻仍酥得全身一麻。可這時,船舷外那個船工繞過木梯,將手伸進窗裏,竟摸向那女子的臉,那女子一把揮開,隨即笑著躲開,那船工跟著跳進窗去,兩人追鬧著閃進旁邊艙室中,再不見人影。

兩人這麼親昵,難道是夫妻?這麼好個女子,竟嫁給個船工?這不是蝴蝶陷進糞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