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側身避過,隨即出拳回擊。那壯漢沒料到他會還手,一愣,被他一拳砸中左臉,壯漢怪叫一聲,揮刃又刺。那瘦高個也從腰間抽出把匕首,從右邊夾擊過來。蔣衝忙連退兩步,一邊閃避,一邊急急思忖:看兩人身手,他對付一個還成,兩個就有些吃力,何況兩人都有匕首,自己卻赤著手。他想起堂兄說過,兩軍對敵,智三分、力三分、氣三分。這種時候,智使不上,力鬥不過,隻有靠氣,狠拚狠打,才能逼退兩人。
他眼角掃到旁邊地下有幾塊石頭,忙避開兩人夾攻,隨即俯身抓了兩塊比拳頭略大的,揮舞著石頭,做出不要命的瘋狠樣兒,使出一套伏虎拳,怪叫著朝兩人猛砸猛打。兩人果然被他的勢頭嚇住,先還回擊兩下,蔣衝瞅空一石頭砸中那個壯漢的肩膀,壯漢險些被砸倒。兩人更加怕起來,出手頓時怯了三分。蔣衝趁勢繼續怪吼瘋打,兩人再招架不住,一起轉身逃開。
蔣衝沒敢去追,握著兩塊石頭,看著兩人逃遠後,這才扔掉石頭,坐倒在河岸邊喘息。想起那瘦高個說的第一句話“我知道你堂兄在哪裏”,他心裏一陣陣寒怕。
梁興背著斜陽,甩開大步,沿汴河往東邊找去。
鍾大眼船上死了人,卻不聲不響把船劃走,說起來,倒像是在幫忙。但世上哪裏會有這麼便宜的事?鍾大眼不聲張,一定有不聲張的原委。何況剛才還有人跟蹤自己。本來隻是一場意外誤殺,若被這些人借來生事,不知道會造出什麼禍端來。
他自幼在軍營長大,雖沒見過真實戰陣,卻見慣了將校、節級和兵卒們明來暗去、你爭我奪。他父親性情溫懦,凡事都盡量讓和躲,也一直教導梁興莫要生事。但這世道不是你躲讓便能全安。最終,他父親還是沒能讓過、躲開,把命都送了。梁興由此認定了一條:不害人,但也絕不能讓人害。
眼下這事,背後似乎藏著些什麼,他想起《六韜》所言:“夫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若不趕緊查明白、及早製止,自己恐怕難逃災殃,遠非誤殺之罪。
一裏多地,不一時便到了東榆莊。莊子裏十分安靜,斜陽巷陌,不見一個人影,隻有人戶院裏的狗聽到他的腳步聲,接連吠起來。梁興來到左邊第三家,見院門虛掩著,便輕輕推開,裏麵一隻小狗猛地躥出來,才一兩個月大,乖聲嫩氣地朝梁興吠叫著。隨後一個小男童跑了出來,五六歲大,一雙眼格外大。
“你是誰?”男童滿眼戒備,做出大人的聲氣。“你爹姓鍾?”
“是啊,你是誰?”“你爹回來了嗎?”“沒有,你是誰?”“你爹每天什麼時候回來?”“太陽落山。你是誰?”“他的船夜裏停放在哪裏?”“我不告訴你。你到底是誰?”“我是你爹的朋友。”
“你騙我,我爹的朋友都知道,我爹的船夜裏停在卜家那裏!你是食兒魔變的!”
男童“砰”地關起門,隨即從裏麵閂上了。梁興一愣,隨即笑了笑,隻得轉身離開。不知道小童說的卜家是哪裏?他先走到汴河邊,這片莊子離河有幾百步遠,河邊看不到一隻船。這一帶十分僻靜,夜裏泊船恐怕不安穩。鍾大眼的船會泊在哪裏?恐怕是虹橋那一帶,那裏兩岸都是店肆,通夜都有人。
梁興又趕回了虹橋,來到嚴老兒茶鋪。“梁教頭,找見了沒有?”嚴老兒一眼看到了他。“他沒回家。對了,嚴老爹,他的船夜間泊在哪裏?”“西頭那個河灣邊,卜家食店那裏,他們這些船戶一起出錢,請了卜家的人夜裏替他們看船。”“多謝老爹!”
梁興又大步趕到橋西頭的卜家食店那裏,這時天色漸昏,河邊泊著幾隻客船。他先挨個看了一遍,鍾大眼那隻客船當時他並沒有細看,隻記得窗外垂著兩大片蓑草,應該是兩件蓑衣晾曬在船篷上。河邊這幾隻客船模樣都差不多,並沒有見哪隻船頂上掛著蓑衣。至於鍾大眼船上的人,他也隻隱約記得船篷上那個年輕船工,這幾隻客船上有幾個船工,但都不是。
這時,食店裏走出個年輕夥計,端了盆水出來潑,梁興忙問:“小哥,你有沒有瞧見鍾大眼?”
“鍾大眼?沒有。”“他的船也沒見?”“沒有。”
“他的船每天什麼時候泊過來?”“按理說該來了。”梁興望著昏茫茫的河水,心裏越發納悶。
雷炮一直窩在溫家茶食店廚房的灶台後。天黑下來後,他讓妹妹珠娘收拾了些吃食,填飽夜肚,這才溜著牆邊偷偷摸了回去。到了軍巡鋪一看,裏麵黑漆漆沒有點燈,也聽不見人聲。這些懶鬼們都睡了?
他輕輕摸黑進到正屋,摸到桌上的火石,打著點亮了油燈,左右一照,一個人都不見。端著燈出去看,胡十將和那五個禁兵的兩間宿房門都開著,裏麵黑洞洞沒一點聲響。他不敢進去,走到後麵,廚房空著,自己和付九的小宿房裏也沒人。他越發納悶,忙跑出去到旁邊的龍柳茶坊,找他家夥計一問,才知道汴河發生怪事,一隻船上似乎死了不少人,連胡十將和所有鋪兵,都被左軍巡使召去,到虹橋那兒查案去了。
雷炮聽了,先是一驚,以為是自己上的那隻船。再一聽,是什麼仙船撞到的一隻新遊船。他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樂起來,這麼說,自己撞見的那件事都算不得什麼了。雖說中午吃了一場驚嚇,卻也躲過了一趟苦差。他獨個兒回到宿房,吹了燈,倒在鋪上。在小凳上窩了一下午,腰背都酸痛,他伸腿張臂,躺得展展地,放心歇息起來。
躺了一陣,想起父親,他不由得又恨恨罵道:你化灰化煙、變鬼變妖,有什麼屁打緊?但好死不死,把那契書帶走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