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義兄、故交(3 / 3)

“一個兵卒,一年卻要花費幾十、近百貫。天下財賦,軍費占了一半以上。”

“一百貫,隨便去街上尋個力夫,好生調教,一個至少頂三個禁軍。”“這些禁軍,未從軍前,不少人原本便是力夫。”施有良笑起來。“嗨!倒真是——”梁興歎口氣,又滿飲一杯,“這些人做力夫時,誰敢使懶?進了軍營,怎麼都成了軟漢?”“有衣有食,還有錢使,又沒有戰事。便是鐵骨,也要變軟。”“花大錢、養閑漢。朝廷是怎麼想的?”“說起來,這倒是我大宋超越前朝之處。曆朝曆代,兵農不分,士兵都是從民間征用。隻要有戰事,不管農民情不情願、能不能戰,都要被強征進軍營。骨肉分裂、農事荒廢。而且那些農夫平日又沒有戰陣訓教,沙場對敵時,自然慌怕怯陣,軍力也就難得強盛。本朝則采用募兵製,隻招募自願從軍者,而且嚴加精選。這樣,兵自兵,農自農,兩不妨礙,更不強迫。士兵隻要嚴加訓練,上了戰陣,自然比農夫強許多。按理而言,這乃是千古一大善政。”“政是善政,但養了兵,若不嚴加訓練,就連閑漢都不如。這些年,軍政廢弛得厲害,一年難得一兩回校閱。不養不成,養了又白養。真遇到戰事,便——”

梁興一邊感歎,一邊抓起酒瓶又要斟酒,一角酒卻都已經喝盡。他剛要招呼店家添酒,卻見一個人從虹橋那頭走了過來,是他在禁軍中的一位朋友,叫甄輝。

甄輝也一眼看到了他,笑著走了過來:“你們兩位快活!”“快進來!”梁興忙笑著招呼。“對了,剛才我在橋上似乎看到一個人——”

“誰?”“你四處找的那人。”

“蔣淨?!”梁興頓時站起身,“在哪裏?”“嗯,就在那邊——”甄輝回身指向虹橋。

橋洞下有隻客船正慢慢駛過來,剛才它泊在橋東頭,啟航時忘了放倒桅杆,剛才鬧嚷了一陣。梁興忙著說話,沒去在意。

甄輝指著那邊說:“就在那隻大客船後麵,橋根米家客棧前的小河灣,有隻小客船。不過,我也隻是一晃眼,不知是不是真是他——”

梁興酒勁衝頭,不等他說完,騰身越過木欄,大步向虹橋奔去。蔣淨正是殺害了他義兄楚瀾的凶手。

直到中午,雷炮和付九才終於把月糧擔回了東城外,腿腳已經軟得爛菜葉一樣。

在路上,雷炮把自己挑子裏的米挪了不少給付九。付九怕他,不敢不依。快到軍巡鋪時,雷炮才讓付九把挑子換了過來。那五個禁軍早就先到了。全都靠在牆邊、樹下歇息,他們那五擔米橫三歪四,全撂在軍巡鋪院門外。十將胡赤照舊坐在門首的木墩上瞧街景,他在幾人裏最年輕,才二十出頭,生得也俊氣,脾性卻極劣。看到雷炮兩個,豎起眼就罵:“兩個死賊囚,成日裏偷油耍滑,趕你娘的喪去了?這早晚才到?”

雷炮和付九都低著頭,不敢回話,剛要放下挑子,胡赤又嚷道:“放下做什麼?趕緊挑到卜家食店去!曾午,你跟著過去,我已說好了,一鬥二百文。你仔細盯著他的鬥,那個卜大郎最會使奸。”

“現今市價一鬥至少得三百文。”那個叫曾午的禁兵坐在樹下,忙站起身。“我難道是癡兒?成,你去找好買家賣,多的你得一半。”曾午不敢再多言,朝雷炮橫了一眼,轉身就往榆疙瘩街走去。雷炮和付九隻得吃力跟著,把米挑到了河灣卜家食店。店主卜大郎見到他們,笑著上來招呼,引著他們走進廚房後頭的雜物房。雷炮和付九這才放下挑子,一起坐倒在門檻上,狗一樣喘著粗氣。

卜大郎拿過一隻木鬥,從挑子裏舀滿了米,又用一塊木板刮平,嘴裏念著“一鬥”,把米倒進旁邊的一口大米缸裏。曾午也在一旁睜大眼,記著數。不多時,兩挑米全都量完了。

“最後這鬥至少欠兩升,就當一鬥滿算,總共四十二鬥,八貫四百文。”卜大郎又引著曾午到前麵店裏,取了四貫整錢和五串散錢。

曾午細細點好了,放在雷炮的挑子裏,用舊布遮好,三人一起回到了軍巡鋪。雷炮照舊例把那些錢挑進五個禁兵的宿房,搬放到桌上。胡赤和五個禁兵一起進來分錢,雷炮則忙出去,和付九把院門外的那五挑米一擔擔挑進後邊廚房,這才一起走到院門外,靠在老柳樹下,坐下來歇息。

一個人口糧一天兩升,一個月六鬥就夠。軍巡鋪裏這些人都還沒有家小,月糧吃不完,胡赤就把多出來的糧賣給食肆。賣的錢他得一半,剩下的一半其他五人平分。至於雷炮和付九的月糧,則全部被充作這軍巡鋪的“公糧”,一文錢都分不著。

每到那幾人分錢的時候,雷炮心裏就如蜈蚣亂竄、群狗怒咆一樣,恨不得拿把火鉤衝進去,每人心窩裏狠紮他幾十個血窟窿。然而,他隻能低聲嘟囔著,在心裏一百遍、一千遍地咒罵。由於太累,罵著罵著,就躺展在柳樹下,睡過去了。

夢裏,不知什麼緣由,他竟升成了禁軍都頭,胡赤和五個禁兵全都跪在他麵前,不住磕頭哭求。他讓人牽來頭牛,讓那牛屙了一大攤糞,他命胡赤和五個禁兵一起吃那熱牛糞,誰吃得多就饒過誰。六人忙搶著去舔吃牛糞。

雷炮瞧他們的蠢賤樣兒,正在大笑,卻忽然被人搖醒,睜眼一看,精精瘦瘦一個年輕男子,身穿廂軍軍服,是鄰居舊友王哈兒。

“哥,我瞧見那個姓牟的了。”王哈兒俯著身,瞪著那對溜閃的眼。“在哪裏?”雷炮忙爬起來。

“米家客棧前麵,鍾大眼的船上。”“你帶我去!”

“不成啊,我有急事趕著去辦呢。你自己趕緊去吧!記著,那姓牟的穿著件青羅衫,生了一對細長的丹鳳眼,眼角往兩邊斜挑。”

雷炮顧不得向胡赤稟告,忙衝進院裏,抄起一把火鉤,急步趕往虹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