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要說到左藏庫飛錢的事。”“這你也想明白了?”
“嗯,其實多虧你查到藍猛裝做崴了腳,我才想明白飛錢的玄機。”“藍猛裝作崴腳真的和飛錢有關?”
“嗯。”馮賽正要解釋,夥計領進來一個人,是崔豪,手裏抓著一個細竹篾架子。馮賽忙起身迎過去:“崔兄弟,找見了?”“二哥猜得沒錯,都找見了。”崔豪笑道。馮賽忙將崔豪引見給周長清和孫獻,邀他一起坐下。崔豪本要將那個細竹篾架子放到桌上,但架子有些大,大方桌上都擺不下,便擱到了地上。隨後從懷裏取出兩小片紙,遞給馮賽。
馮賽接過,仔細看了看,隨後分別遞給周長清和孫獻:“這是崔豪兄弟剛從西郊杏花岡找來的,左藏庫飛錢的玄機全在於此。”
那兩片小紙是紙錢,大小形狀和真錢差不多,隻是很薄,又經了風雨,原先塗上去的銅粉已經褪了色。周長清和孫獻看了,都不明白,滿眼疑惑。
“孫兄弟那天查到藍威曾經裝作崴了腳,我始終想不明白其中原委,今早想起崔豪兄弟和孫兄弟分別提到的一件小事,才忽然想到,關鍵不在於藍猛的腳,而在那根竹杖。”
“竹杖?”孫獻更加納悶。
“對,藍猛之所以要裝作崴了腳,正是為了要將那根竹杖帶進左藏庫。確切說,應該是竹杖裏藏的東西。”
“竹杖裏能藏什麼?不過一些細碎物。”“對,非細,則碎。若將竹杖裏的竹節打通,還能藏細長的東西。”“細長的東西?”
“竹篾條。”“竹篾條?做什麼?”
“風鳶。”周長清望向崔豪丟在地上的那個細竹篾架子。“對。還是周大哥有眼力。孫兄弟,你不是查到藍猛手下有一個衛卒,曾在風鳶段家做過學徒?”“是有一個。不過這個和飛錢……”
“前一陣,崔豪兄弟三人幫我找尋妻兒的下落,無意中說起杏花岡一座園子牆外樹上掛了一串沒燒的紙錢。起初,我全沒在意,但今早忽然想到,沒燒的紙錢怎麼會飛到樹上去?這才又想到左藏庫飛錢的事。銅錢無論如何也飛不上天,哪怕紙錢,也得用什麼東西帶著才能飛起來……”
“風鳶!”孫獻和崔豪一起驚道。“嗯。我正是想到藍猛手下那個士卒會紮風鳶,這才恍然大悟,所謂飛錢,不過是用風鳶將一串串紙錢帶向空中。”孫獻和崔豪都眼露驚詫,張大了嘴,周長清則輕歎了一聲。“飛錢不過是藍猛造出的假象。紮風鳶隻需要紙、線和竹篾,紙和線都好帶進左藏庫,竹篾卻容易招人懷疑,因此他才裝作崴了腳,將竹篾藏在竹杖裏,每天帶幾根。而後由那個衛卒偷偷紮成紙鳶,我估計至少紮了幾十隻。與此同時,藍猛和那十個衛卒每天都私帶一些紙錢進去。恐怕至少得有上萬串。二月底東風正好,頭一天夜裏,他們乘黑將紙鳶放上空中,而後將線頭拴到那間庫房頂上,讓那些紙鳶一直在空中飛著。再將紙錢一串串拴在線頭上。”
“第二天一早,藍猛派兩個衛卒揣了許多新銅錢,帶著小火炮,趴伏在庫房後頂上,用細繩吊著那些銅錢從房瓦的漏洞垂進庫房裏。令尊陪著度支部的官員進到庫房,剛要開門時,房頂的一個衛卒點燃火炮,用巨響先震嚇眾人,另一個扯動細繩,讓銅錢不斷發出碰擊聲,快速升到房頂。下麵庫房外的人聽著,自然覺著是錢從裏麵飛了起來。”
“之後,一個衛卒依次剪斷風鳶的線頭,另一個衛卒往天上拋灑那些真銅錢。這樣,真假錢混在一起飛上天空,假錢被風鳶帶走,真錢則落到地上。當時又恰好晨霧未散,讓人誤以為飛走的自然也是真錢。躲在上麵的兩個衛卒再將房頂殘跡收拾幹淨……”
“不對!”孫獻連連搖頭,高聲反駁,“錢飛走後,我父親命衛卒搬梯子到房頂上去查看,他不放心,自己隨後也爬了上去。若上麵躲著兩個人,怎麼會察覺不了?”
“先上去的衛卒有幾個?”“這……我父親隻說是幾個……”
“當時一片混亂,恐怕誰也記不清究竟上去了幾個衛卒。衛卒衣著相同,那兩人混在其他幾個裏頭,很難察覺。”
“這……”孫獻一時語塞,低頭默想片刻,才又問,“那些紙錢飛走後,總會落下來,怎麼沒有人發覺?”
“二月底正是東風季節,那些紙鳶剪斷後,順著東風,一直往西飄,飛落到郊外各處田野林木間。那時已近清明,正是放紙鳶、燒紙錢的時節,人們看到,恐怕也不會奇怪多想。其中一隻紙鳶恰好落到了杏花岡那座園子的牆外,紙錢掛到了樹枝上。我的推測若沒有錯,那些紙錢串上一定有一根極長的線,順著那根線,也許能找見飛落的紙鳶。因此,我才托崔豪兄弟替我去查找……”
“是。我問了看園的那對父子,”崔豪點頭道,“那兒子說他當時爬上樹去撿那串紙錢,紙錢上的確有一根線,不知道有多長,拽了很久都沒拽完,最後用力扯斷了事。我今天去那園子牆外,先找見了這兩片紙錢。又尋了好一陣,見旁邊一根樹枝上垂下一根細線,就順著那根線一路找過去,結果在幾十步外真的找見了這個架子,上麵的紙已經被雨淋沒了……”
崔豪俯身抓起那個細竹篾架子,一個寬大的八卦形狀,中間有兩根篾條十字交叉,直徑有六七尺長,篾條上還粘著些殘紙頭,顯然是一隻紙鳶架子。
馮賽沉聲道:“這便是左藏庫飛錢的真相……”三人聽了,都說不出話來,屋中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