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飛錢、大理寺、芳酩院(2 / 3)

馮賽一路上都震驚莫名,向那押官詢問,但一開口便被那押官喝止。當年才來京城時,馮賽便立即發覺汴京的確不同於天下任何一個地方,時時處處都能感到權勢之威森然逼人。因此,他一直著意小心。幾年後,結識的富商、官宦漸漸多起來,往來言談中,這些人也不過是人,都跳不出人之常情常性,甚而比一般市井小民更好說話,他心中的忌憚才漸漸消去。尤其賺到“牙絕”名頭後,事事越發順當,漸次交結過幾位朝中顯宦重臣,越發覺得不過如此。

然而這兩天,才經曆了開封府和宮中的威壓,竟又牽惹到大理寺重案。一座接一座黑山壓向頭頂,將他頓時打回到才來京城時的原形,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如一隻倉皇失路的螻蟻一般。

到了大理寺右廳,馮賽見官衙巍然、庭院森肅,廊柱、門扇都漆成黑色,兩邊衙吏麵色僵冷,比開封府更加威嚴懾人,心裏頓感一陣窒息。他還好,柳二郎腿傷未愈,卻被身後官差一直催推著,咬牙忍痛一路挨過來,臉色早已蠟黃,額頭不住滾汗。

兩人被押到廳前丹墀,那裏已經跪著三個人,官差將馮賽和柳二郎也按跪到三人旁邊。

馮賽抬眼偷看,廳上坐著一位官員,以前並未見過,粗眉長臉,四十來歲,頭戴黑紗襆頭,身穿曲領大袖的紅錦官服。按官服品級,四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上服紅、九品以上服綠,這位官員至少是六品,應該是大理少卿。

馮賽暗暗驚訝,大理寺和開封府相同,一般都是由推官先審。不知道自己牽連到什麼案件中,少卿竟然直接來審。

他忙又偷眼看旁邊跪著的三人,越發吃驚。三人他都認得,一個是秦家解庫的店主秦廣河;一個穿著孝服,是汴京糧行行首之子鮑川;還有一個是位中年婦人,是絹行行首黃三娘。

一驚之下,馮賽猛然想到:難道是汪石那樁官貸?他正在驚疑,廳上大理少卿忽然問道:“你可是牙人馮賽?”“是。”馮賽忙垂首答道。

“那個商人汪石在哪裏?”

果然事關汪石。馮賽忙道:“小人多日未見汪石,並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筆官貸你是中人,每月上旬得交納利錢,今天已是十四,已經逾期四天。官中的錢豈容你等如此拖延逃避?”

馮賽心裏猛一顫,這幾天忙亂至極,竟忘了這件大事。上個月,巨商汪石請馮賽做中人,由秦廣河、鮑川、黃三娘作保,向太府寺借貸了一百萬貫,二分利,借期一年。利錢必須逐月交納,每月還一萬六千貫。官契是月初簽訂的,初十那天,汪石如數繳納了頭一個月的利錢。這個月利錢,汪石卻還沒有繳納。

馮賽心頭慌亂,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垂首聽命。“汪石逃逸不見,這筆官貸既然是你們四人做成,這個月的利錢隻能歸到你們頭上。今天之內,你們四人各抵還四千貫。至於那汪石,你們速去找見。否則,剩餘的本錢利錢,全都由你們承擔。另外,為防你們逃脫,各家出一個親人,扣在這裏,直到找見汪石。”

邱遷躺了兩天,傷痛好了一些,能下床走路了。由於沒有礬,家裏染坊已經停工。他不顧父母勸阻,忍痛騎著驢,又去買礬。然而找了一圈,各家礬仍沒有到貨。邱遷反倒有些慶幸,這樣家裏便不能開工,沒有什麼事情,正好專意尋找姐姐和甥女。

他騎著驢先趕到姐夫家,阿山開的門,看著神色不對。一問,姐姐和甥女仍沒回來,姐夫馮賽剛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邱遷聽了一驚,忙問詳情,阿山卻說不出什麼。邱遷想姐夫行事一向周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便騎上驢,往薑行後巷趕去。

來到芳酩院,院門虛掩著,他下了驢,上前握住門環,心卻怦怦跳起來。這兩天他臥在床上,不時念起顧盼兒,隻要一想起,心都會這麼怦怦亂跳。他忙又自責,姐姐甥女不知下落,你竟還在亂想這些事情。何況,你隻是個小染坊的子弟,顧盼兒卻名列汴京念奴十二嬌。沒有幾十貫錢,連芳酩院的門檻都休想邁進去,更何況其他?

他側耳聽了聽院裏,毫無聲息,一邊小心叩門,一邊忙在心裏告誡自己:

記著,你是為了姐姐和甥女,來打問馮寶的行蹤。門開了,是一個小丫頭。邱遷忙問:“顧姑娘可在?”“在啊。你?”小丫頭上下打量邱遷。“哦,我姓邱,叫邱遷,前兩天來過,顧姑娘讓我第二天上午來,可我又……”

“我記起來了,你等著,我去問問。”小丫頭關上了院門,半晌才又出來開了門:“我家姑娘請你進去。”邱遷忙牽著驢要拴到旁邊一棵柳樹上,那小丫頭拉開門扇:“驢子也牽進來吧,沒人看,小心被人牽走。”邱遷牽著驢子走了進去,小丫頭指著院角一個小馬廄笑道:“拴到那裏,我家馬廄還從來沒有客人騎驢來過呢。”邱遷聽了,越發窘迫,過去拴好了驢子,慌慌跟著小丫頭走進堂屋,一進門,便嗅到一股香氣,似龍涎,又似麝香。再看屋中陳設,處處光亮,極其精雅,又透著些迷醉之氣。上回見的那個中年婦人迎了上來,楚三官說那婦人姓牛,人都叫她牛媽媽。邱遷忙躬身一揖,牛媽媽隻在鼻子裏哼了一聲,勉強扯出一絲笑:“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