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笑眯眯端著托盤出去了,邱菡望向門邊那個壯漢,燈光照不到那裏,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感到他盯著玲兒,目光有些古怪。邱菡心裏一寒,還沒等慌張,那壯漢忽然大步走了過來,等邱菡要起身去護時,那壯漢已經將玲兒一把拎了起來,轉身就向外走。
邱菡驚叫一聲,忙要去追,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一把凳子,被絆倒在地。玲兒也才驚覺,猛地尖叫起來。邱菡身上一大塊肉被撕開一般,哭喊著從地上爬起來,拚命追了過去。等她趕到門邊時,那壯漢已經出去,一把關上門,鎖了起來。地上掉落玲兒才吃了兩口的油炸夾兒。
邱菡拚命拍打著門板,不停哭喊:“玲兒!玲兒!玲兒!”然而,門外壯漢重重腳步聲和玲兒哭叫聲逐漸向上,之後“咚”的一聲,暗室上麵的蓋板重重合上,玲兒的哭叫聲隨即遠去,再聽不見。
“鄧兄,豬行行首家那樁凶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站在門邊怎麼說話?你先進來,正好一起吃夜飯。我才得了一隻獐子。”
“時間緊迫,就不進去了。”馮賽站在司法參軍鄧楷的宅門邊,雖然又累又餓,卻根本顧不上。“那案子下午才報上來,隻粗粗問了一道……”鄧楷將案情簡要講了一下,最後道,“魏大辛專門替豬行收豬,人都叫他‘魏豬倌’。城南豬市那間鋪屋,往常隻有他在那裏結賬,房門鑰匙也隻有他有。”
“他是凶手?”“眼下看,隻有他嫌疑最大。另外,魏錚已經遞了狀書,說魏大辛吞了收豬的錢,有兩千萬。咬定他和朱廣合謀。”“兩千萬?魏大辛怎麼說?”
“魏大辛一直喊冤枉,他說那兩千萬便錢鈔昨晚落在那間鋪屋櫃子裏,他今天去那兒就是找那些錢鈔,那些錢鈔已經不見了。”
“他若真是凶手,有了兩千萬,昨晚就該逃走了,為何要殺人?今天又何必去那裏親自暴露屍體?”
“他這麼做,也許正是斷定人都會這麼想,所以才反其道行之?”
“我能否去獄裏見見他?”“這你也要管?”
“這恐怕和豬行斷貨有關聯,我怕馮寶也會牽連進去。”“也是,府裏已經下令緝拿朱廣了。我去給你寫張手信。”
馮賽來到開封府牢獄,那個典獄看了鄧楷的手信,便讓一個獄卒帶他進去。雖然大宋律法明令牢獄必須定期清潔,囚犯若在獄中染病身亡,典獄者要受刑責,但這裏畢竟是牢獄,剛走進牢門,一股黴臭潮氣頓時撲鼻而來。這時暮色已深,囚室裏並沒有點燈,隻隱約看到一條甬道和兩旁的木柵,幽暗中不時傳來咳嗽、低語、歎息、嗚咽聲。
馮賽背上生寒,仔細辨著腳底的路,隨著那獄卒走到左邊靠中間一個囚室前,獄卒朝裏喚道:“魏大辛,有人探訪!”
一陣窸窣聲,一張臉從木欄後幽暗中露出,麵目看不大清楚,身材也不高,隻到馮賽的下巴。但麵容哀慘,尤其是目光,混雜著驚懼、無助、悲苦。
“魏大哥,我叫馮賽。”“馮相公,我認得你!是叔父讓你來的?我真的沒殺人,那些錢鈔真的被人偷走了!”
“那些錢鈔當時放在哪裏?”“豬市鋪屋的櫃子裏。昨晚沒收到豬,我有些跑神,走時忘了拿,今天中午再去時,錢鈔已經被人拿走了。”“中午你開門時,附近可有人?”“有!豬市的稅監過來說話,就在我身邊。”“那鋪屋的鑰匙隻有你一個人有?”“嗯。那屋子平常都空著,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昨晚有人看見你放那些錢鈔了?”
“應該沒有。夥計們我先打發趕著豬進城,自己在那裏等豬商。我走時,天已經黑了,豬市上已經沒有人影了。”
“魏行首的兩個兒子平日去那裏嗎?”“極難得去,這些年他們總共也隻去過幾回。而且,寒食前,叔父打發他們兩個去蜀中家鄉祭掃祖墳,已經走了三四天,不知為何會死在那間鋪屋裏。”
“哦?這兩天你有沒有見到那個豬商朱廣?”“沒有。這一個月來,他每天下午將豬趕到豬市跟我交易,昨天卻沒來。”
“馮寶呢?”“朱廣最先去和叔父談交易時,馮寶都跟著,後來就沒見了。”“朱廣是個什麼樣的人?”“身材高壯,不愛說話,樣子看著很凶猛。”“他攔截了那些豬後,都收在哪裏?”
“豬市往南三裏多地,有個方家莊園,被他賃下了。我偷偷去瞧過兩回,裏麵有五六個看院趕豬的夥夫。”
“那幾個夥夫你認得嗎?”“沒見過,看著似乎是從鄉裏現雇來的。”“嗯……魏大哥,我先走了,你莫要過於憂急。”“多謝馮相公!求你回去給我叔父帶句話,讓他老人家救救我!”“好。”
邱遷見天色將晚,忙往家裏趕去。他住在北邊安遠門外,走大道要經過潘樓,快到街口時,見前麵燈火熒煌、人馬雜遝,夜市已經開始。他嫌那裏擠不過,便驅驢穿進旁邊一條小巷,巷子裏沒有行人,十分安靜。他才走了半截,似乎覺著後麵有人,回頭一看,果然有三個人在身後快步跟行,他覺得有些不對,忙催促驢子。可是行了一陣,後麵那三人始終沒有甩開。他又回頭望去,那三人竟都小跑著在追,自然是在跟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