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黃河魚商(3 / 3)

“馮相公果然不愧汴京牙絕。不過,經商之道,信為本,契為憑。我們既已和於富定了契,除非他真毀了約,否則,我們實在不敢先毀約。”

馮賽聽了,越發覺得不對,但一時想不出哪裏不對。“各位莫要後悔啊。”蔣魚頭道。

那四個人不再言語,一起笑著歎氣。蔣魚頭隻得苦著臉告辭,出來後,不住歎氣:“四個魚腦袋!看來隻有等官府捉到那個於富,判定罪罰後,這事才能過去。”“咱們再找找其他魚商?”馮賽注視著蔣魚頭。“黃河一路,這四人最強,占了八成以上的買賣。就算找見其他小魚商,那點貨也濟不得事。”“那咱們隻能無功而返?”

“他們四位不賣,有啥法子?馮二哥,你先回,我得去西京洛陽那邊。行首吩咐,若這裏談不成,就去西京魚行,哪怕高價,也找些魚回去救急。”

“成。豬行、炭行的事也急等著我,我就先回了。”蔣魚頭送馮賽到鎮子東頭的路口,才止步告別。馮賽上馬行了一陣,心裏升起一團疑雲。回頭看蔣魚頭還站在路口望著,便繼續催馬前行,繞過一個灣口,估計蔣魚頭看不見時,才停住了馬。不對——先是蔣魚頭的態度不對。第一,魚行大麻煩雖然是由那個於富一手造成,但馮寶是中間牙人,多少也難辭其咎。這一向害得蔣魚頭四處奔波,挨了行首張賜不少罵,他對馮寶自然十分惱怒,連帶對我也隱隱不喜。他是汴京魚行的總管,地位雖不及行首,卻也遠高過我,往日又沒有生意交接,按理而言,完全不必顧及我之情麵。然而,一路上他跟我說話,都十分客氣,似乎怕我什麼。

第二,於富去黃河上遊攔斷了魚源,又替黃河魚商省去了洛口及汴河下遊稅關的麻煩,那四位黃河魚商自然不必來洛口。然而,蔣魚頭一到洛口,立即急急尋找黃河四商,似乎斷定四人一定會在洛口。而且,迅即便找見了。看似意外,恐怕並非意外。

第三,黃河四商始終拒絕把魚賣給蔣魚頭。蔣魚頭是個急躁人,這種時候,他按理會惱怒,至少也該質疑,黃河四商為貪利,先失信違了和汴京魚行多年的舊約,才和於富定新約。蔣魚頭卻沒有惱怒質問。

第四,剛才分手時,他本要趕往西京,卻先將我送到東邊,一直看著我走遠。這麼做當然不是出於尊重我,而是……戒備我。戒備什麼?

答案恐怕在黃河四商——第一,黃河四商是魚商,常年應當在船上。黃河順流來洛口並不慢,他們卻騎馬來的洛口。第二,商談時,隻有姓周的說話,其他三個隻是隨聲附和。但於富已經連著兩天沒有取貨,還不知會拖延幾天。作為生意人,買賣關天,四個人卻一致執意要守信守約,竟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這不合常情。

第三,四人為了幾文錢的利,違了和汴京魚行的舊約,將魚轉賣給於富。然而,這時卻絲毫不惜生意中斷,鐵定了心要守約,哪怕得罪宮中和官府,都毫不動搖。

這四人恐怕不是黃河魚商!若真是黃河魚商,生意中斷兩天,一定會無比惱急。這時,舊主顧來買魚,如同救命,迫不及待就要出手。哪怕到時候於富來問,也是於富違約在先,絲毫沒有理虧處。

那麼,四人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假冒黃河魚商?馮賽頓時想起炭行祝德實、臧齊和吳蒙三人之間的互爭互鬥。汴河上遊歸魚行行首張賜,他是京城最大魚商,其他四條河的魚商自然都有妒意和覬覦心。就如吳蒙的貨若一直斷下去,自然會垮。汴河上遊的魚一直斷下去,張賜自然也難支撐。那四人恐怕是汴京魚行其他四商派來,提前一步趕到這裏,意圖阻止我找見黃河魚商,解除張賜的斷貨之危。

而蔣魚頭自然已經背叛其主,和他們暗中約好,因此才會心虛,一路上壓著憤懣,對我十分客套;與四人商談時,也隻是假意勸挽,並沒有動真怒;和我分手時,才非要送我到路口,看我走遠才放心。

想到此,馮賽心裏頓時騰起一股厭憤,妻女下落不知,卻偏偏一層接一層的麻煩不斷。才經曆了炭行三商的貪狠互鬥,魚行竟又是如此,無意間又踏進一場險惡危局。

他不願再沾惹一分一毫,揮鞭催馬,向汴京趕去。然而,才奔了百十步,卻不得不頹然勒住了馬。魚行的麻煩若不理清,回去隻能被纏住,照樣沒辦法全力去尋找妻女。他心裏一陣氣苦,望著湯湯河水,悶吐了一口氣,壓住心中厭憤,急急尋思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