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這麼想的,可您也知道,這一向為了擺布吳蒙,錢全積壓成了炭,還得裝闊氣,好穩住那些送炭的。而且,吳蒙的貨還得斷幾天,才能真正治死他。實在是沒有餘錢再去租賃場院。”

臧齊聽了,信了八分,又仔細想了想,那庫炭九十萬錢,若是真能除掉吳蒙,自然值。但若是假的呢?他思慮半晌,才答應道:“我可以買下那庫炭,不過有三條——第一,不請中人,不過你得給我寫個字據;第二,那些炭你得自己找人搬運;第三,場院你得自己租。”

“成!”臧齊想,若是譚力使詐,自己手裏有他賣炭的憑據,找人偷偷看著那場院,不許他私自再運走。若事情敗露,他又沒有憑據,自己可以撇得幹幹淨淨。至多那九十萬算是白扔了。

臧齊原以為自己已經考慮周全,誰知剛才馮賽講那鬥雞的事,譚力竟是在他和吳蒙之間兩頭使詐。吳蒙恐怕也知道那炭的藏處。自己雖然可以照原先想的裝作不知,但九十萬石炭就白白送給了吳蒙,這冤枉財無論如何也不能賠。更後悔的是,剛才猝不及防被馮賽點破,失了方寸,竟答應馮賽把炭運到宮裏。

見馮賽走後,那第五個小妾又湊過來喋喋不止,被他一聲吼走。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從來沒這麼焦躁過。

自己一生小心,這回卻太輕敵,小瞧了譚力和吳蒙。吳蒙若知道譚力那些炭偷賣給了我,又沒有說破,自然是藏著計謀禍心。他是要等著宮裏催得萬分火急,鬧到官府之後,才會詐稱找見了那庫炭,並當作罪證來告發我。不過,至少今晚他應該不會急著揭發。

他忙吩咐古七:“你趕緊去找些人力,天黑後,把那庫炭轉到我們的場院裏。還有,你留意一下那條路兩邊和場院周圍,吳蒙一定在派人監看,必須找見那監看的人,綁起來,別讓他察覺是我們做的。另外,譚力找來看場院的有幾個?是什麼人?”

“是現找的三個乞丐。”和譚力交易、監看那個炭庫,都是由古七出的麵。“你拿十五兩銀子給他們,把他們也假意綁起來。若有人問起,讓他們咬死說,寒食那晚譚力是和吳蒙、馮賽三人一起去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運走的炭。”

馮賽趕到朱家橋南斜街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他知道楊老榆夫婦一定是說謊,應該是被綁匪用錢堵住了嘴,再加恐嚇,自然不會說實話。邱菡母女下午應該是被關在那個場院裏,綁匪恐怕是怕被發覺,傍晚才又將她們轉走。一路上他恨得連聲痛罵自己。

若猜測得沒錯的話,她們母女應該是被轉到吳蒙這裏來了。不過走近街口時,他一眼看見街邊酒樓的燈籠暗影下蹲著個人,是那個力夫劉石頭。他既然還在這裏蹲看,邱菡母女和碧拂自然是還沒送過來。馮賽沒有停留,騎馬穿過南斜街,來到吳蒙別宅的那小街口,這巷子小,沒有什麼店肆,十分幽黑寂靜,馬蹄踏過,顯得異常響重。

他在街這邊停住馬,覷眼望向吳蒙的別宅,黑幽幽,連燈燭光都沒有。要運邱菡母女四人,得用廂車,若是牛拉,更要慢很多,恐怕還在路上。他正在思忖,忽然感到一人走近,低聲喚“二哥”,是崔豪。

“二哥,至今沒人進那宅子。這裏有我,你放心回去。你這馬若一直站在這裏,別人看著會怪疑。”

“辛苦你們了。若見不著妻女,我回去也難安心,街口那邊有家客店,我把馬寄放到那裏去。”

他重新上馬,到街口將馬寄放好,重新回來,和崔豪一起站在牆根暗影裏,不敢說話,焦急等著……吳蒙回到家裏,什麼心思都沒有。他叫使女取來一壇子酒,也不要下酒菜,把人全攆走,自己將酒傾在碗裏,大大灌了兩口,獨自坐在書房那把檀木秦家的大交椅裏,心裏翻騰個不停。這書房是為了養雅氣才專門布置的,使了好些銀錢,兩大櫃子內坊印製的經籍、十來幅名家畫卷墨軸、能尋見的最貴的文房四寶:翹軒寶帚筆、陳贍墨、由拳紙、鴝鵒眼端硯。除了坐的這把交椅,書房裏這些東西他幾乎都沒碰過,倒是請的那幾位教授先生樂得享用。

他又猛灌了一大口酒,腸胃燒滾滾,心跳重怦怦,忍不住暢吼了一聲,猛拍了一掌扶手。

祝德實的仆人阿錫已經收了銀子,今晚就毒死柳二郎。臧齊藏的那庫炭也派了四個人晝夜輪流監看。隻要熬過這一兩天,就能同時弄倒祝德實和臧齊。

更加心癢的是,譚力說今晚就把柳碧拂送到朱家橋那院宅子裏。他恨不得現在就趕過去,不過得忍住,至少得把這一兩天挨過去。想著柳碧拂,他的心不由得就粗猛猛劇跳起來。柳碧拂見了他,一定會驚怕推拒,不過這幾天他早已想好,絕不強來,一定耐住性子,慢慢讓柳碧拂接納。從小他就粗生粗長,沒被誰善待過,也沒善待過誰,但他一定會像愛惜自己眼珠子一般,實心實意善待柳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