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賽走後,祝德實心底一陣陣泛寒。馮賽雖然是出於好意警醒他,但話說得影影綽綽,自然是看破了自己的居心,隻是不好直言戳破。這讓祝德實極不舒服。這些年他身居行首之位,對外總是一團和善,從沒有人能看破他的心思。現在被馮賽一眼看穿,像是一把扯掉了他的褻褲一般,讓他極不自在。錯不該一時心急,聽了譚力的話,少給宮裏送了一天的炭。否則自己便和這事完全沒有幹連,隻需坐等吳蒙垮掉。

不過,這事隻能先放一放,以後再想辦法慢慢對付馮賽。眼下得趕緊處置吳蒙的事。這條野狗,這回竟然把髒嘴伸向了自己。

吳蒙下午將柳二郎送過來,說是怕耐不住脾氣,又會對柳二郎動手。現在回想他說話時的語氣,的確比常日虛軟一兩分,自然是心裏藏著歹意,說話要畏縮些。

吳蒙走後,柳二郎連聲懇求放了他,說他不能留在這裏,又說吳蒙有什麼害人計謀。他的嘴被打腫,說話含糊不清,祝德實也不耐煩聽,命仆人把他鎖進了後麵廂房。

馮賽剛才又送飯食,又求自己親自保管房門鑰匙,意思似乎是吳蒙會在這裏害死柳二郎,借此陷害我。但是吳蒙如何能害死柳二郎?收買了我手底下的人?那會是誰?

他仔細想了想,妻妾兒女自然不會,應該是下人。若是使毒,廚房那幾個男女最便宜,不過殺人是天大的事,而且這計謀應該是這幾天才想出來的,吳蒙就算用重金,倉促之間也難成事。那就是其他仆役。

祝德實又想起另一件事,去年自己放了些貸出去,年底賺了二百多萬。這事是私下裏做的,他不願被人知道,並沒有向外人透露。上個月炭行幾個大商喝酒,吳蒙醉後竟然問起這事。祝德實當時以為是中人說出去的,現在看來,應該是自己的家人透露給吳蒙的。

平日自己出去,一般帶著阿錫和阿銅兩個仆人,隻有這兩人見吳蒙見得最多。席間筵後,有很多時機可以私底下說話。放貸的利錢也是他們兩個取回來的。吳蒙應該是買通了其中一個。

祝德實想了一陣,把阿銅、阿錫兩人叫了進來:“我洛陽三弟過節送來了些土儀,還沒回禮,我這裏備好了些禮,你們兩個看誰跑一趟,給我送過去。”

兩人都不願跑腿,互相望望,磨推著,誰都不願先開口。祝德實又道:“回來賞一貫錢。”“小的去!”阿銅忙應道。“阿金!”祝德實立即厲聲喚道,把那兩個嚇了一跳。阿金忙跑了進來:“相公!”“你們兩個去搜搜阿錫的房子,看看有沒有銀錢珠寶!”

阿錫一聽,臉色頓變,那張瘦臉如同被毒到的老鼠一般。阿金和阿銅則都有些愕然,但還是立即答應著,趕忙跑去後邊仆役住的那個小院。祝德實不願看阿錫那醜怕樣,低頭品自己的茶。

過了半晌,阿金提著個布包跑進來,放到地上解開,裏麵是四錠五十兩的銀鋌:“相公,果然有,藏在床下麵,用繩子捆在床板角上,若不是用燈照著細看,根本沒發覺。”

“把這賊人綁起來,仔細看著,明早帶著這些銀鋌,押送到官裏!”阿錫頓時哭嚷起來:“相公,這些都是吳大倌兒給小的的!”“這些話你留到明天公堂上好好去說。綁下去!”阿金和阿銅一邊一個,剛把阿錫押了出去,阿銀跑進來回道:“相公,臧相公來了。”

馮賽走後,臧齊也覺著自己的褻褲被當麵扯落。他一生行事小心,沒想到這次稍一心急,便把破綻漏給了別人,這一旦傳出去……他心裏黑火騰燒,暗暗發狠,一定得留心找出馮賽的漏子,讓他沒法在京城立足。不過,眼下則得趕緊把藏的那庫炭了結幹淨。

寒食前一天,譚力深夜忽然來訪,說是有事相求。他不動聲色,沉著臉聽著。

譚力說:“我一心就是要除掉吳蒙那隻瘋狗。我有個族兄原先在城南開個炭鋪,被吳蒙使了一班潑皮,天天上門攪擾,生意做不下去,隻好賤賣給吳蒙。我天生見不慣這等欺心使霸的狗,前兩年沒有財力,奈何不了他。上天有眼,今年讓我發了一注大財,總算有力氣可以報這仇。馬上就是十一日,該吳蒙給宮裏送炭,我把他的貨給斷了,讓他吃官司。隻是我那庫存炭得先藏起來。臧老叔,我知道您也看不慣吳蒙那狗,我那庫炭沒地方運,就按行價賣給您,求臧老叔幫我一把,為汴京炭行除掉這個禍害。”

臧齊聽了,不免心動,卻不敢全信,便問道:“你另尋一個場院,把存炭運過去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