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初見、空宅、炭院(3 / 3)

“嗯。不過我已找大夫來看過,隻是些皮肉傷,已經敷了藥。我現在就帶你去……”

馮賽提著食籃,隨著祝德實來到後麵一間廂房,門環上掛著鎖頭。祝德實吩咐仆人阿銅拿鑰匙開了門,隨即將鑰匙要過來捏在手中。

馮賽走進那廂房,昏暗中,見柳二郎躺在牆邊一張花梨木床上,低低發出些呻吟,他忙湊近去看,見柳二郎左眼腫脹,隻剩一道縫兒,右顴骨一大塊淤青,嘴也紅腫,不知道身上還有多少傷。

馮賽忙輕喚了一聲,柳二郎吃力睜開一隻眼:“姐夫……”馮賽心裏一陣痛疚。去年初夏,他娶了柳碧拂,柳碧拂讓他帶攜一下柳二郎。柳二郎原先隻在行院裏走動,並不懂生意,馮賽顧及碧拂情麵才帶著他。沒想到柳二郎心思機敏,做事穩帖,跟了一個月後,就已上路。不到三個月,便成了馮賽的好幫手,比馮寶勝過百十倍。這一向,馮賽已經離不得他了。

見柳二郎被打成這樣,馮賽心裏又騰起一股怒火,想立即去質問吳蒙,然而眼下妻女下落還未知,萬萬不能急躁,隻得溫聲安慰:“二郎,你先在祝伯這裏休養兩天,祝伯是仁厚長者,不會虧待人。我盡快把事情辦妥,就來接你。我給你帶了些吃食,你餓不餓?”

“姐夫……我不能待在這裏……你帶我走!”柳二郎拖著哭腔,由於嘴被打腫,話語含混不清,聽起來極費力。

“我知道,隻是……”“我不管……我得走!”柳二郎掙紮起身,但隨即痛叫一聲,又躺倒在床上。

馮賽望向祝德實,祝德實卻轉過臉避開了目光,自然不會答應。馮賽隻得又溫聲安慰:“二郎,你受了傷,動不得,過兩天我就來接你。”

柳二郎卻拚命搖著頭,目光驚懼,如同瀕死的小獸。

馮賽心頭一顫,難道他也識破其中危局,知道自己性命有憂?他抓住柳二郎的手,低聲道:“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不會有事。”

柳二郎盯著馮賽,目光全不似平日溫順,怨恨中雜著些輕蔑,像變了一個人。

馮賽一怔,隨即愧道:“二郎,莫怕。祝伯會好生照顧你。我不能久留,得趕緊去辦事……”說完他又轉身懇請,“祝伯,二郎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

楚三官中午把藥送到趙太丞醫鋪,收了十六貫藥錢,兌成半錠銀鋌,背在袋子裏,出來見街上人熙攘攘熱鬧得很,便不想回家。

可是去哪裏呢?這十六貫藥錢是一文都不敢動,否則回去會被父親打斷脛骨。除了藥錢,身上就隻有幾十文錢,除了喝碗茶、買點吃食,什麼都不夠。原先他常和馮寶在一處,馮寶花錢散漫,他跟著蹭了不少光。可月頭上,他們兩個一起做成那件事之後,他還等著馮寶分他一半的錢,誰知馮寶再不見影兒。癩泥鰍,我看你能逃哪裏去?他恨恨罵道。馮寶經常穿得絲光水滑,說話舌頭又沒邊沒沿,他們一班朋友都叫他“馮泥鰍”。

楚三官背著那十六貫錢,獨個兒慢慢往城外閑走,剛走到虹橋時,兩個人笑著迎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楚三哥兒,怎麼連著幾天不見影兒?今天總算逮著了!”

這兩人都三十來歲,一個顴骨尖聳,叫白花子,一個圓臉塌鼻,叫郭蓋兒。兩人都住在這東城外,常在一處替人幫閑跑腿,最會扮笑臉、說奉承話,這兩年從馮寶那憨兒身上至少刮去了幾萬。

楚三官卻很清楚兩人的為人,隻淡笑了一下:“這一向忙生意,沒空出來閑耍。”

“難怪!楚三官人如今是越發老成了,將來你家那藥鋪若由你來經營,必定比現在強十倍。”白花子高聲讚道。

“瞧瞧,昨晚我還在被窩裏跟渾家念叨,京城這些藥商都不大會教養子弟,小一輩個個難成器,唯獨楚家,三個小官人一個比一個有膽魄,尤其三官人,說話行事,一看便是巨商的胚格……”郭蓋兒也搶著道。

楚三官平日最恨的一件事是常被父親罵不成器,見兩人正說中自己誌向,心花頓開,忙笑著謙讓了一句,但兩人哪容他謙讓,讚譽的話沸水一般溢個不停,說得他暈醉暈醉,不知不覺被兩人拽上了虹橋,要去對岸的章七郎酒棧喝兩盞,賭幾局。剛走到橋頂,四周就鬧起來,接下來便是那梅船消失、仙人降世的奇景。三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仙人漂遠後,白花子感歎道:“這天兆異象莫非是應在楚三官人身上?咱們剛誇完,就來這麼一場。”

“一定是!看來咱們兩個還是眼底子淺,何止藥行,這汴京城未來的首富恐怕都是楚三官人!”

楚三官被兩人說得心裏暗暗驚喜,腳下如有浮雲一般,飄飄悠悠被引到章七郎酒棧,等再出來時,那十六貫藥錢和幾十文錢全輸淨了。

他背著個空口袋,失魂落魄往城裏走,心想這樣回去,兩條腿恐怕都要被父親打斷。這可怎麼辦?

剛走到趙太丞醫鋪時,聽見趙太丞從裏麵言道:“那個不就是楚三官人?”他扭頭一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後生從醫鋪望著他走過來,他認得,是馮賽的正房小舅子,似乎名叫邱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