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佇立良久,反複回想何渙講過的每個環節,卻仍無一絲頭緒。一陣小風拂過,庭中央那顆梅樹上落下一片葉子,那葉子盤旋著落到香爐後麵。趙不棄忽然想起,當時冷緗裙子被鐵香爐掛住,阿慈回身蹲下幫她理裙角,隻有那一小會兒,何渙的視線被鐵香爐遮擋。

變身隻能在這一小會兒發生!他又走到那香爐邊,上下左右仔細查看了一遍。由於這香爐原是個鐵箱,風吹雨淋,周身全都生了鏽。而且上回他就已經查過,香爐裏盛滿了香灰,根本沒有地方藏人。

趙不棄見那鐵箱邊沿上都釘著一排鉚釘,他伸出手,用指甲摳住其中一顆,試著拔了拔,沒想到那鉚釘有些鬆動,再一用力,竟拔了起來!

他心裏頓時一亮:我怎麼這麼傻?香爐現在雖然盛滿了香灰,但變身是在正月裏,那時未必是滿的。隻要騰空這個鐵箱裏的香灰,定做一個長寬相同的鐵托盒,嵌套在香爐頂上,隻要幾寸深,裝滿香灰,能插香就成,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箱子裏麵便足以藏個人進去。再把朝裏一麵的箱壁鉚釘全都從裏麵卸開,虛扣住,這樣藏在裏麵的人便可以自如進出!

隨即,之前一連串疑竇如同珠鏈一般穿到了一起——首先,那個醜女香娥。他的父親隻是個窮竹木匠人,並沒什麼家底,卻能拿出許多奩資將自家的醜女嫁出去,而且是在變身之後不久。自然是有人出了錢,買通香娥玩這場變身把戲。

據賣水飲的那個老婦說,香娥雖然臉麵生得醜,身材卻不差,恐怕和阿慈身材接近,看來那人正是看中了這一點,用香娥的背影來蒙混。

其次,朱閣夫婦。朱閣為攀附蔡行,連自己妻子冷緗都獻了出去。但那“菜花蟲”出了名的心濫貪多,縱便眼下沒有厭倦冷緗,恐怕也是遲早的事。朱閣為了固寵,才設下這“變身計”,劫走阿慈。

其三,變身真相。冷緗一定是有意讓鐵箱角鉤住裙角,喚阿慈來幫忙。阿慈在鐵箱這邊蹲下來,何渙看不到。而那醜女香娥早已藏在箱子裏,她趁機推開箱壁,鑽出來,和冷緗一起把阿慈塞進去,再扣上箱壁。冷緗裝作淨手走開,香娥則背對著何渙走進佛殿,她背影和阿慈相似,走路姿勢冷緗恐怕也事先調教過。

另外,那天臨出門時,冷緗非要讓阿慈換一身衣裳,她熟知阿慈境況,知道阿慈隻有那套好衣裳,應該是預先照著給醜女香娥也縫製了一套,而後那天早上強迫阿慈換上那套衣裳。衣裳、背影、行姿都相似,何渙毫無防備,很難看得出來。

隻是——

香娥猛地從鐵箱裏鑽出來,阿慈一定很吃驚,冷緗和香娥把她塞進鐵箱裏,也自然要反抗。但當時毫無聲息,為何?

趙不棄又低頭凝神想了想,猛地記起何渙所言,那天他們進寺前先吃了碗餶飿兒,冷緗又取出金絲黨梅分給諸人。回回國有一種叫“押不蘆”的藥,人吃下去不到一刻,就會昏迷,比中原的蒙汗藥效力更強。冷緗恐怕是在阿慈那碗餶飿兒裏偷偷投了藥,或是事先將一顆金絲黨梅用那藥熬過。

她一定是事先掌握了迷藥的時效,知道阿慈大致多久會暈倒。進到寺裏,冷緗追著阿慈嬉鬧,應該是想讓藥力盡快發作,看準藥力要發作時,又裝作裙子被掛,喚阿慈去幫她。對!何渙說阿慈跑起來腳步有些虛浮,他以為那是由於阿慈平日不常跑動,其實恐怕是由於藥效已經漸漸發作。

阿慈幫冷緗整理裙子,蹲下去再起身,藥力更易猛地發作,她恐怕很快就昏迷了。這時冷緗隻要裝作繼續和阿慈說笑,醜女香娥便能趁機鑽出來換掉阿慈,然後背對著何渙走進佛殿,跪下來裝作昏倒。

等何渙發現“變身”,送醜女香娥回家後,朱閣再找人將阿慈從鐵箱裏拖出來悄悄拐走!

不過,做這事瞞不過寺裏的僧人,難道烏鷺和弈心師徒是合謀者?不對,弈心說那天師父派他送信去了。這麼說,是住持烏鷺自己和朱閣夫婦合謀,因此才支走了弈心。

趙不棄正在急速思索,忽聽到身後一個低沉聲音:“阿彌陀佛!”回頭一看,是烏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