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棄忽然收起笑:“這件事且丟到一邊,目前最要緊的是你的殺人案。我見有人在追蹤你,若他知道真相,檢舉了你,這冒罪應考的罪名可不小。”
何渙一慌,隨即垂下了頭。“你真的殺了那個閻奇?”何渙鬱鬱點了點頭。“但我堂兄卻懷疑你可能並未殺死他。”
“‘訟絕’趙神判?不過……人真是我殺的,這無可抵賴。”“當時究竟如何,你仔細說一說?”
阿慈消失後,何渙四處找尋,朱閣和冷緗也一起幫著尋,但找了好幾天,卻一無所獲,真如雪花遇火一般,無影無蹤。
阿慈消失後第六天的清晨,何渙早早起來,正要繼續出門去尋,才打開門,卻見一個圓頭圓眼、體格肥壯的人站在門外,穿著一件玄錦道袍。何渙曾見過這人,名叫閻奇,是個術士,終日奔走在官宦富商門庭,據說能煉長生散,還會些奇門遁甲的法術。
閻奇迎頭就問:“你家娘子不見了?”何渙納悶點點頭。
閻奇笑著說:“她是著了妖人的穿空移物術,這法術早已失傳,不知為何會重現於世,不過我師父曾教過破解之法。”
何渙向來不信這些,但憂急之下,已難把持,忙問:“法師願意幫我找回娘子?”
“我正是為此而來。”“法師若能找回我娘子,晚生願做牛馬以報!”
“哥兒不必說這些,我們既學了這些法術,自當斬妖除魔,驅除惡祟。不過法不空行,哥兒你得供奉一件貴重之物。”“法師要什麼盡管說,多少錢都成!”“我行法從來不要錢,隻要古舊器物,也非是貪物,為的是汲取些歲月精氣,才好施法。”“什麼古器?”
“這穿空移物術是道家極陰極野的法術,得用極陽極文的精氣才能克製。器物得過百年,曾沾過書墨氣。陽克陰,文勝野。”
“古硯可成?”何渙想起自己家中有一方古硯。“嗯,硯出於石,石出於土,本是極陰,不過土軟石硬,又是極陰所生極陽,硯台又常年吸墨,正是極文。”
“那好——”何渙忽然想起,自己的家早已被丁旦輸光,連宅子都沒有了,那方古硯自然也早被賭掉了,他頓時沮喪。
閻奇問道:“怎麼,沒有?”何渙忙道:“有,有!不過今日不成,法師能否寬限兩天?”“這穿空術最怕拖延,每拖延一天,蹤跡就淡掉一層,你娘子已被移走六天,超過七天便再也找不回來了,明天是最後一天。”“好,明天我一定將硯台交給法師。”“穿空術是水遁法,行法也得在水上,如此才能找到水印蹤跡。我已選好了一隻船,虹橋岸邊有個叫魯膀子的,他有條小篷船,你可知道?”“知道,我也曾租過他的船。”“好,明日午時,你帶了古硯到那船上來見我。過了午時,陽氣就衰,再不能行法,千萬不要晚了。”
閻奇走後,何渙急得在屋中亂轉。古硯倒是可以去買一方,但他現在一文不名,寫信回家向母親討要,又來不及。
藍婆剛才也聽到了對話,她到自己屋中拿出個小盒子和一個布錢袋,盒子裏麵是一根銀釵,幾支珠翠,一對墜珠耳環,兩個鑲銀的戒指,“把這些都典了,這裏我還存得有三貫錢,去買隻古硯,不知夠不夠?”
“我也有一文錢,娘給我的。”萬兒從脖子上解下一根紅繩,上麵拴了枚古銅錢。
“呦嘍嘍,乖肉兒!”藍婆一把將萬兒摟到懷裏,“想你娘了,是不?你娘的命怎麼就這麼糟賤哦!三斷五扯地沒個完……”
何渙看著,也險些落淚,他用個包袱包起首飾盒和錢袋:“老娘,我先去打問打問,你這些首飾和錢日後我一定加倍還給你。”
“說什麼還不還的?阿慈是我媳婦,我孫兒的娘啊。”何渙拎著包袱先去了相國寺,那裏周邊街上有許多古玩店,他找到一方古硯,看起來和自己家中那方差不多,向店主打問,果然是過百年的古硯,不過最低要二十貫錢。他又去典當的質庫,拿出藍婆那點首飾估價,隻能典到三貫多錢,這樣,總共也隻有六貫錢。他隻得再去尋便宜些的古硯,正轉著,忽然見前麵人群裏一個老人,是他家的老仆齊全。
何渙忙幾步趕上去,叫住齊全。齊全回身一看是他,先是一驚,隨即露出慌懼。何渙知道齊全誤把他認作丁旦了,忙把齊全拉到僻靜處,將兩個月來的經曆簡要說給了齊全。
“那賊囚不是小相公?”齊全越聽越驚,最後竟落下淚來,伸手打了自己兩嘴巴子,“我這老眼比羊糞球子還不如,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何渙忙抓住齊全的胳膊:“齊伯,你莫責怪自己,是我不好,一直躲著沒來找你。”
齊全將何渙帶到曲院街的那院小宅,何渙這才想起祖父來京之初買的這院房舍。齊全的老妻顧嬸見到何渙,聽了原委,抓住何渙的手,哭了一場。何渙一直也在記掛齊全夫婦,隻是不敢來找,現在見他們老夫婦能有這安身之所,也大感欣慰。
他記掛著家中那方古硯,忙問齊全,齊全竟從櫃中取了出來:“那賊囚賭盡了老相公留下的東西,我看不過去,趁他不在時,偷偷收了一些過來,最先拿過來的就是它。”
那是一方陶硯,端方古樸,堅潤幽亮,用金鐵利器刻劃,硯麵上也絲毫不留劃痕。硯頭上鏤著一個“呂”字,是一百多年前河東澤州人呂老所製,所以稱呂老硯,當年也並不如何值錢,一百文便可買到。隻是呂老死後,這陶硯工藝隨之失傳,如今一百貫也難買到。
“齊伯,我得拿這古硯去救個人。”“什麼人?小相公,這可是你祖上唯一傳下來的百年舊物啊。”何渙隻得將阿慈的事講了一遍,齊全聽後張大了嘴:“小相公沒有稟告老夫人,就要和這樣一個女子定親?!”“來京前,祖母和母親都說親事可以由我自己做主。我心意已定,阿慈現在不知下落,必須得用這古硯施法才能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