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隔壁房間(2 / 3)

池了了卻仍沒回過神:“房間怎麼會錯了呢?”

曹喜也有些驚詫,看看對麵,又掃視房間內,而後望著瓣兒,並沒有說話,眼中卻充滿迷惑。隻有姚禾,先也疑惑不解,隨即便連連咂舌,低聲道:“原來如此,竟會如此……”一邊歎,一邊望著瓣兒,眼中滿是激賞。

瓣兒朝他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穆柱,穆柱目光急劇閃動,驚懼猶疑,交錯混雜,微張著嘴,似要說什麼,卻似又不敢說。

瓣兒笑著問道:“穆大哥,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但不敢說?”穆柱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慌忙搖搖頭:“我——我不知道。”瓣兒忙安慰道:“穆大哥莫怕,一定是有人威脅過你吧。放心,這不是你說出來的,而是我推測出來的。和你沒有關係。”穆柱忙又點點頭,低聲道:“請各位稍等——”說著轉身出去了。

範樓無頭屍案後,穆柱一直惴惴不安。這不僅因為那天是他侍候的董謙和曹喜,也不隻是因為他頭一個發現的屍體,而是當天晚上,和其他大伯一起收拾打整完酒店,回到後院,走進自己的那間小房去睡覺時,剛點著油燈,扭頭一看——床頭上插了把匕首,刃上還沾著鮮血,在油燈光下,熒熒血亮。

他驚得幾乎要叫出聲來,待在那裏,直到在後廚幫工的妻子阿豐進來,聽到關門聲,他才回過神。他忙拔下匕首,藏到身後,對妻子小聲道:“有件事,很嚇人,你不要出聲。”他慢慢從身後亮出那把匕首。

阿豐瞪大了眼睛,張口就要叫,他忙低聲止住:“噓——莫出聲。”阿豐壓低了聲音:“這是哪裏來的?你拿著它做什麼?上麵還有血?!”“我也不知道,進來就見到插在床頭上。”

“誰插的?”“不知道。不過我猜和今天樓上的凶案有關。”阿豐仍舊瞪大了眼睛,麵色在燈影下顯得越發驚惶。穆柱心裏一陣慌:“可能是那殺人犯留在這裏的。”“他留這個做什麼?”

“讓我別多嘴。”“啊?今天官差來,你說了什麼?”“我隻是照實說了。”

阿豐捂住嘴低聲哭起來:“你一定是說了什麼不對的話……”穆柱慌道:“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那一晚,他們夫妻都沒睡著,憂慌了一夜。穆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回想整個過程,始終猜不出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不對的話,惹怒了那凶手。但凶手是那個曹喜呀,他已經被官府押走了,根本不可能到後邊房裏來插這刀子。難道還有其他幫凶?那幫凶也一定在酒樓裏,會是誰?他會拿我怎麼樣?他越想越怕。

“小心保得一生安。”來京城前,他問父親有什麼要教的,父親隻跟他講了這句話。

他們是京東一戶平常小農,自己沒有地,佃了別人的田,是客戶。穆柱從小就愛聽人說話,越新鮮就越覺得有趣。那時鄉裏來了個教授,典了三間草屋,開了個私學,教授鄉裏的童子們。

穆柱隻要得空,就去那私學後窗下偷聽。那教授嘴裏冒出來的話,在鄉裏從沒聽到過。穆柱大多都聽不懂,但就是願意聽,聽著滿心暢快。聽了好幾年,那教授死了,再沒處聽這些不一樣的話語,他惋惜了很久。

那教授生時,不時有些書生來尋訪,穆柱偶爾會聽到他們談論京城的事。等他長大後,回想起那些話題,他想,就算書沒讀成,至少也該到京城去看看。天下哪裏都是田,何必非要在這裏佃田種?

十九歲那年,他告別父母,獨自來到京城。進了城門,別的不說,單是街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就讓他驚得合不住嘴,當時想,這麼些人,就是當個討飯的,一人隻給一把米,回去也是個大財主了啊。

雖然眼睛花,心裏怕,他卻告訴自己,這麼個好地方,能聽到多少趣話?多難都要留下來!

老天給路,當天下午他就在一家小茶食坊找到了活兒做,食住都有了著落。別的他沒有,力氣多的是,也肯往死幹。才過了幾個月,他已完全站穩了腳跟。最讓他高興的是,茶坊裏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口音、話題都是從來沒聽過的,每天聽得他快活得不得了。

過了幾個月,他開始瞅著大的酒樓了。那裏人更高等些,談的話自然更上一層樓——這句話是當年從那位教授那裏學到的。

就像小時候偷聽教授講書,每天隻要有空,他就溜到大酒樓,去偷聽偷看,攢點餘錢,也都花在酒樓,壯著膽子進去點一兩樣菜,雖然受那些大伯冷眼,也絲毫不以為意。

第二年,他就進了一家小酒樓,還娶了同樣隻身來京城的阿豐。第三年,他來到這範樓。他愛這範樓,是因它正對著太學辟雍,來酒樓的大多是學生士子。他們的言行舉止要文雅得多,談的話題也高深,就像當年那位教授。雖然隻能在端菜的間隙聽些片言隻語,卻也已經讓他如同活在詩海書山中一般。

誰知這樣一個風雅之地,竟也會發生這等血光之災。

來京城幾年,一路雖還算順當,穆柱卻始終記著父親說的那兩個字:小心。

這京城不像其他地方,更不似他的家鄉,隨便一個小戶人家,資財在他鄉裏都算中等以上的富戶。隨便一個人,都不知道背後是什麼來路。因此,一定要小心,小心,小心。

可是哪怕如此小心,還是撞上這樣的事,招來這樣一把帶血的匕首。

池了了環視酒間,茫然問道:“瓣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瓣兒笑著道:“我們最先其實都在懷疑,但都沒有想到那其實根本不可能——”

“什麼事?”“曹公子當時雖然醉了,但畢竟還有知覺,凶手膽子再大,也不敢當著他行凶,更不可能無聲無息離開。因此,當時根本沒有發生凶殺案。”“那屍體呢?”

“屍體不在這間房裏。”“難道是從外麵搬進來的?”

曹喜在一旁沉聲說道:“董謙扶著我回來後,並沒有進原先這間房,而是進了隔壁那間,屍體在隔壁。”

“走錯了!”池了了更加驚詫,望著曹喜,全然忘了記恨。“是——”曹喜點了點頭,隨即轉向瓣兒,“趙姑娘,依你所見,董謙並不是無意中走錯?”瓣兒點了點頭。

曹喜忽然低歎了一聲:“所有人裏,我隻把他當作朋友……”

瓣兒見他神情忽然變得無比落寞,心下一片惻然。池了了忙道:“怎麼可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當時出事後,我也趕忙回來了,我的琵琶擱在牆角,若是走錯了房間,我的琵琶就不應該在那裏!”

瓣兒輕聲道:“整個凶案其實根本不是凶案,隻發生了一件事——就是把你的琵琶放到了隔壁。”

姚禾在一旁補充道:“凶案其實發生在隔壁。死者也不是董謙。”池了了越聽越糊塗:“董謙沒死?那他人在哪裏?那具屍首又是誰的?”瓣兒道:“了了,你記不記得一件事?當時穆柱大哥曾提到,隔壁那三個客人點的菜和你們這邊完全一樣。他們應該是早有預謀,三個客人中的兩個殺了另一個。事先又和董謙約好,讓他走錯房間,留下大醉的曹公子和地上那具屍首。”

池了了大聲反問:“董謙為什麼要這麼做?”瓣兒輕聲道:“至於原因,還得再查。”她又望向曹喜,曹喜立在窗邊,片刻之間,他似乎疲瘦了幾分,但臉上卻掛著一絲笑,似嘲,又似憤。嘴裏喃喃道:“我竟以為自己認得他……”瓣兒本想問他些話,但見他如此,不忍再開口。這時,穆柱回來了,手裏拿著個布卷。他揭開布卷,裏麵裹著一把尖刀,刀身細薄,隻有半尺多長,刀刃閃著森森寒光,一看便極鋒利。他小心道:“那天出事後,晚上我回後院自己住的房間,這把刀插在我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