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古琴玉飾(2 / 3)

“穆柱進出最方便,曹喜本身就在房間裏,兩人都有嫌疑。尤其是曹喜,他說後來的事全然不記得,但他若是裝醉,又和凶手是合謀呢?”

“若是合謀,曹喜何必留在那裏?豈不是自找麻煩?”“這倒是……他就該像侯倫一樣,中途先走掉才更合情理。”“侯倫你可問過了?”“還沒有,不過池了了上個月就已經去查過,那天,侯倫的父親的確是犯了舊症,侯倫也真的是回去請大夫、抓藥、服侍他父親。”“總共五人,侯倫中途走了,曹喜醉在現場,池了了在樓下廚房做魚,穆柱上下跑著端菜。就隻剩一個可能——”“董謙是自殺?不過自殺又不可能割下自己頭顱。”“嗯。這樁案子的確離奇,你哥哥也不曾遇到過這種謎題。”“所以我一定要查出來!”“這案子若能查出來,你就是京城‘女訟絕’了。”瓣兒聽了笑起來,但隨即又想到一事:“董謙遺物中有一束頭發,又曾在範樓牆壁上題了首詞,看那詞文,相思誓盟,恐怕與某個女子有了情愫。明天我就去拜訪一下他的父親董修章,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線頭?”

吳泗見董修章仍呆坐在那裏,飯桌上那碗米飯一口都未動,不覺有些動氣。

他比董修章小五歲,已經六十五,這把年紀,還要伺候人,本已命苦。現在董修章又變得瘋瘋癲癲、呆呆癡癡,比個嬰兒更難照管。他歎了口氣,走上前,端起那碗飯,舀了幾勺肉湯在飯裏,拌了拌,遞給董修章,勸道:“老相公,還是吃幾口吧。”董修章卻木然搖搖頭,吳泗用湯匙舀了一勺飯,伸到董修章嘴邊,忍著氣勸道:“來,張開嘴——”“我不吃!”董修章一揮手,打落了湯匙,湯匙跌碎,米粒灑了一地。吳泗心頭一陣火起,卻隻能強忍著,放下碗,拿來掃帚將地上收拾幹淨,嘴裏低聲念叨著:“餓死也好,省得受這些熬煎……”董修章一生艱辛,苦苦考到五十歲,先後六次參加省試,都仍未考中。幸而朝廷為憐惜年老考生,有特奏名的例外恩賞,年五十以上、六次省試者,可賜第三等上州文學的出身。董修章挨到五十歲,終於得授了個小官職。隔年,才娶了妻,竟還生了個兒子董謙。

吳泗夫婦就是那年來董家為仆,那時他身骨還健壯,董修章家裏人丁少,又出身貧寒,沒有什麼規矩講究。吳泗就是貪這輕省,一直跟著董修章,服侍了二十多年。

他雖有四個兒女,但來董家後,因要隨著董修章四處遊宦,就把兒女寄養在親族家中。後來,妻子死了,兒女也各自成家。六十歲後,精力漸衰,耳朵也有些背了,他曾想辭別董家,去投靠兒女,但兒女們都家境寒窘,一個個推托,都躲著他,他隻得又回到董家。

好在董家使慣了他,離不得。尤其小相公,是他夫婦護侍長大,性子敦厚,心地又善,雖然名為主仆,卻始終待他親厚,並曾答應他,一定會好好為他送終。誰知道,董謙竟先他們兩個老人而亡。

得知董謙死訊後,吳泗也如同喪了親骨肉,心腸被鋸子鋸碎了一般。但又得看顧著董修章,不能盡興傷痛。隻有夜裏,一個人睡下時,才蒙著被子,連哭了好幾夜,這輩子剩餘的一些老淚,全哭給了董謙。

老相公看來是活不了多久了,我這把又聾又朽的老骨頭,這往後可怎麼辦?

董修章生性吝嗇,除了願在兒子董謙身上花錢外,對其他人,從來都是一個銅錢一個銅錢地計較。這一陣,吳泗原想著董修章已經昏聵,在錢財上恐怕也會疏忽一些。誰知道,他人雖昏,稟性卻絲毫未改。現在家中隻有他主仆二人,每日飯食都是吳泗采買烹煮,董修章雖然沒減每天七十五文的定額,卻也一個銅錢都沒有增加。

每日清早,董修章還是照舊規矩,從錢箱中數出一陌錢,交給吳泗買米菜鹽醋。錢箱的鑰匙則牢牢拴在腰間。隻是不再像往常,每天的飯菜端上桌後還要細算一遍。

一旦董修章亡故,董家還有些親族,錢財房宅自然都歸那些親族。吳泗則一文都摸不到。

不成,老相公不能死。他放好掃帚,望了一眼仍舊呆傻的董修章,另取了一把湯匙,快步回到飯桌前,又端起那碗飯,舀了一勺,發狠般勸道:“老相公,張嘴!”董修章木然搖了搖頭,他提高了聲量:“張嘴!吃!你若不吃,小相公在地下也難安生!”“那不是謙兒,我謙兒沒死!”董修章忽然翻起眼皮,眼裏射出火來,一掌把那碗飯打飛到牆上。

瓣兒見姚禾如約站在巷口的柳樹下,安靜等著,不由得綻開了笑意。

她這樣每天拋頭露臉到處亂跑,不隻嫂嫂溫悅擔心,她自己其實也有些不安。池了了原本要陪她,但提到今天要去拜訪董修章,頓時麵露難色,說董修章最不願見她。瓣兒隻好自己前往。姚禾卻說他今天沒有什麼事,可以陪她去。

那天第一眼見到姚禾,瓣兒就覺得姚禾很親,他有些像墨兒,但又不一樣。究竟哪裏不一樣,瓣兒自己也說不清。就像冷天裏喝口熱水,或熱天裏喝口涼水,人都會說水好喝,但其實,除了解渴,誰能說得清水的滋味呢?

姚禾也是這樣,瓣兒說不出他好在哪裏,就是覺著不冷不熱,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一切都剛剛好。

姚禾看到她,也立即露出笑容,那笑容也是剛剛好。被別人望著,人走路時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但被姚禾笑望著,瓣兒卻不覺得,她笑著輕步走出巷子,來到那株柳樹前,見樹下拴著兩頭驢子,她撩開臉前的輕紗,笑著問:“你連驢子都租好了?”

姚禾笑著點點頭,並沒有答言。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都笑起來。董修章住在城東南郊,兩人一起騎上驢子,在春風裏不急不慢並肩前往,路上隨意聊著。姚禾讀書雖然不很多,卻也不算少,說什麼都不會唐突淺陋。說起驗屍,更是難得見到的有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