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康大哥將香袋交給餑哥時,珠子和耳朵果真在香袋裏?”“是。那位老漢信得過。我也一直偷偷在後麵跟著。”“你扮成這樣,這幾天也是在偷偷查找綁匪?”
“是。可惜一無所獲——”康遊看了一眼地上康潛的屍首,眼睛又開始泛潮。
“據我和家兄探討,綁匪應該是你家左鄰右舍,尤其是隔壁武家和彭家嫌疑最大。”
“哦?”康遊一驚,隨即痛悔道,“果然,要劫走嫂嫂和棟兒,隻有他們兩家最方便。唉!我怎麼早沒想到!”
“康二哥看這兩家哪家嫌疑更大?”“武家大哥與我哥哥多年鄰居,兩人誌趣相投,我和武家二哥又是沙場上的生死之交,他們必定不會。彭家兄弟去年才搬來,因不是一路人,並沒有深交,不知底細。”
“我剛去過彭家探問,隻有他家大嫂和老三彭針兒在,不過看神情話語,他們兩人似乎並不知情。”
“他們三兄弟都在市井裏混走,必定極會遮掩。”“沒有查明白之前,兩家都有嫌疑。另外,有一事還要請問康二哥,康大哥和大嫂兩人平日可和睦?”康遊神色一變,聲調也有些不自在:“起先哥嫂兩個十分和睦,這半年來,有些事——”
墨兒忙問:“什麼事?”“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不似往常那麼和睦。”
墨兒發覺康遊似乎在遮掩什麼,不願意說出來,不好追問,便道:“還請康二哥再仔細想想,這兩家還有什麼可疑之處?”
康遊還未張嘴,武翔和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二郎……”武翔麵色凝重,應是已從妻子那裏聽到了康潛噩耗,進門望見地上屍首,他神情越發沉痛。他身後那個年輕男子一身白色襴衫,眉眼和武翔有些像,墨兒猜他是武家老三、太學外舍生武翹,看到屍首,武翹眉頭顫了一下,先有些驚怕,隨即也湧起悲意。
“怎麼竟會這樣?大郎平日並不貪杯呀。”武翔深歎了一口氣,“屍首這樣擱著不成,二郎快去找件幹淨衣裳給大郎換上,上方寺離得最近,就請那寺裏的師父來做法事,二郎你看如何?”
康遊沉聲道:“我哥哥並不信這些。”“那也得立個靈位,左右鄰舍也好祭拜。三弟,你去紙馬店請個靈牌,買些香燭紙錢,另外叫你兩個嫂嫂也過來幫著料理一下。”武翹點頭應了一聲,隨即轉身走了。墨兒仔細留意武家兄弟,兩人悲悼出於真摯,絲毫沒有作假的意思。他們要幫助康遊料理後事,也不便問什麼,就先告辭出來了。
回去途中,他在驢背上又回想彭家曹氏和彭針兒的話,說他家老大彭影兒回家鄉去了,而且是寒食那天。兩人說起來時,神色之中始終有些遮掩。
彭影兒善做影戲,又精於口技,在汴梁百戲行當中也算有些名頭。墨兒曾看過一回,那次演的是三國戲,彭影兒藏身在一塊白絹屏風後麵,操弄著羊皮刻鏤描畫的各色人物,如劉備、諸葛亮、關羽、張飛等,燈光映照上去,鮮明如活,不但手足能動,而且彭影兒又給這些人物配上相應話語聲音,各個音色語調不同,更有金鼓之聲、馬嘶聲、風聲、人馬雜遝聲、刀劍搏擊聲……恍然間,如同親臨戰場,看萬軍廝殺。
寒食連著清明,官府要休五天假,正是勾欄瓦舍生意最好的時節,彭影兒為何要選這個時候歸鄉?康潛妻兒是寒食前一天失蹤,彭影兒次日就離開,難道其中有關聯?
彭影兒常在城東望春門外的朱家橋瓦子作場,離得不遠,墨兒便驅驢先去了那裏。
比起中瓦、裏瓦等大瓦子,朱家橋瓦子隻能算二等,但也有十來座勾欄,遠遠望過去,彩繪木欄圍出一塊二十多畝地的寬闊場地,四麵都架著高大歡門,彩幡花錦簇繞。墨兒從東邊歡門進去,雖然還未張燈,已有許多人進進出出。進到裏麵,仍是用彩繪木欄分隔出一座座勾欄,勾欄內是高闊的瓦棚,棚裏擺滿桌椅,有的將台子立在中央,有的則搭在最靠裏。
雖然沒到最熱鬧的時候,但這些勾欄中大半也已經坐滿了人,台子上有說的、唱的、彈的、相撲角力的、舞刀弄棒的、弄傀儡的……各種聲響動靜,江海暴雨一般喧震沸鬧。墨兒記得彭影兒是在西南角上那座勾欄作場,便快步穿過去,見這裏人還不多,隻坐了半場子,台子上一個赤膊的人正在踢弄彩球。墨兒掃了一圈,見勾欄角上有個老者正蹲在一個小爐子邊看著燒水,知道是常日在這裏點茶賣湯水的,便走過去問道:“老人家。”
老者回頭望了一眼,問道:“這位公子要茶麼?”墨兒笑著說:“不是,我是想打問一件事。”“什麼事?”“演影戲的那個彭影兒去哪裏了?”“說是有人辦大宴請他去作場了。”“什麼時候?”
“清明那天。怪的是,這幾天了,至今不見他回來。”“嗯?不是寒食嗎?”“清明前一天他還在這裏作場。”
“老人家沒記錯?”“這個我可記得準哩,老彭演影戲要潤嗓子,每回都要我替他熬梨湯,寒食不能動火,頭一天我就給他熬了三天的量,那三天人多,他早中晚各演了一場,清明前一天半夜演完了口渴,還問我要梨湯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