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鼓起勇氣,叉手正聲道:“還望各位能多多關照,趙墨兒先行謝過。”
顧震又誡斥了眾人幾句,這才帶著萬福和姚禾先走了。墨兒回身先望向彭針兒:“彭三哥,能否問你一些事情?”“我?”彭針兒尖瘦的臉上露出詫異,一雙細眼遊閃不停,“有什麼事趙公子就問吧。”“這裏不太方便,能否去你家裏?”
“家裏?”彭針兒目光忽地一霎,不過隨即笑起來,“好啊,請隨我來。”
彭針兒還未走到自家後門,就朝裏喊道:“嫂嫂,家裏來客了!”
墨兒微有些詫異,覺得彭針兒像是在特地報信一樣,不過他裝作不知,跟著彭針兒走了過去。
彭針兒走到門邊,卻沒有進去,俯下身摸著門板自言自語道:“這門板裂口已經這麼大了,門軸也快朽了,得換了。”說了一陣才直起身推開了門,墨兒越發覺得彭針兒是在有意拖延什麼,彭針兒卻露出在街頭哄人買藥的笑容,“趙公子請進——”
彭家屋裏格局和康潛家一樣,後邊是廚房,也套了間小臥房,應該是彭針兒在住;中間一個小過廳,左右各一間臥房;前麵卻沒有開店麵,是間前堂。屋裏隻有些粗笨家什,東西胡亂堆放著。
彭針兒引著墨兒到了前堂,請墨兒在中間方桌旁坐下後,又朝裏麵喊道:“嫂嫂,來客人了!”
後邊臥房的門開了,隨後一個矮瘦的中年婦人走了出來,高顴骨,寬嘴巴,一雙眼裏閃著警覺,她朝墨兒微微側了側身子,小心問道:“這位是?”
墨兒知道她是老大彭影兒的妻子曹氏,忙站起身,未及回答,彭針兒在一旁道:“這位是趙公子,是官府差來的,隔壁的康老大昨晚死了,他是來問事兒的。”
“康大郎死了?”曹氏張大了眼,十分驚異。“隔壁才鬧嚷了一陣子,嫂嫂沒聽見?”彭針兒問道。
“我身子有些不好,才躺著,聽到有人哭嚷,沒在意。原來是康大郎死了——”
墨兒見曹氏言語神色間似乎始終在遮掩什麼,聽到鄰人死,也並不如何傷悲。
他開口問道:“大嫂,你知不知道隔壁康家的妻子和兒子去了哪裏?”“他家妻小?不是回娘家去了?”墨兒盯著曹氏的眼睛,見她神色雖有些納悶,卻並沒有躲閃,似乎真的不知情,於是轉頭問彭針兒:“彭三哥知不知道?”彭針兒笑起來:“我哪裏會知道?那康老大心胸極窄,最愛吃醋,多看他家娘子一眼,都要嗔怪你。平常我就是見到他家娘子,也裝作沒見。那孩子倒還嘴甜,有時我也會賣點糖果子給他。怎麼?他家娘子和兒子也出事了?”
墨兒見彭針兒說話雖然油滑,卻也隻是慣常形色,並沒有什麼遮掩躲閃。他心裏暗暗納悶,這叔嫂兩個心裏一定都藏著什麼,但對於康潛及其妻兒,卻似乎真的並沒有嫌疑。
於是他避而不答,又問道:“彭大哥和彭二哥今日都不在?”曹氏的目光又忽地一霎,彭針兒倒仍是笑著道:“大哥回家鄉去了,二哥還在街上說書賺口糧呢。”墨兒發覺這叔嫂的隱情似乎在彭家兩兄弟身上,便繼續問道:“哦?彭大哥走了多久了?”彭針兒眨了眨眼,轉頭問曹氏:“嫂嫂,大哥是寒食那天走的吧。”“嗯——”曹氏語氣稍有些猶疑。墨兒確認隱情在彭影兒身上,又問道:“你們家鄉是哪裏?”彭針兒答道:“登州。”
“來京城幾年了?”“十來年了。”
“你們是去年才搬到小橫橋這裏?”
“嗯。是二哥找的房子。比我們原先賃的那院房子要寬展些,錢卻差不多。”
墨兒想再問不出什麼,便起身道:“打擾兩位了,在下告辭。日後若有事,恐怕還要叨擾。”
彭針兒隨口道:“要到飯時了,趙公子吃了飯再走吧!”墨兒看曹氏白了彭針兒一眼,便笑道:“不了,多謝!”他仍從後門出去,臨出門前,彭針兒悄聲問道:“隔壁娘子真的出事了?”墨兒見他眼中全是獵奇偷鮮的神色,越發確證他的確並不知情,便隻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他回到康潛家,武家妯娌和其他圍觀的鄰人都已散去,康潛的屍首仍橫在廚房地上,蒙了一條布單。康遊跪在屍首邊,已不再哭,垂著頭木然不動。
墨兒又悲疚起來,但隨即告誡自己,悔之無益,盡快查清案子才是正理。於是他小心過去,低聲問道:“康二哥,有些事得問你,不知——”康遊仍然不動,不過沉聲應了句:“你問吧。”他的左額刺了幾個墨字:“雲翼第六指揮”,是當初從軍時所刻軍旅番號,雖然如今已經由武職轉了文職,這黥文卻仍舊留於額頭,有些刺眼。“康二哥,是你去取的那個錦袋嗎?”
“是。”“康二哥是從哪裏取來的?香袋裏那雙耳朵又是怎麼一回事?”
康遊目光微微一頓:“這事關另一件大事,我不便多說。過幾天,我自然會實情相告。目前得先找回我家嫂嫂和侄兒。”
墨兒看他神情,就算強逼也不會說出來。於是退一步問道:“清明正午你下船後,找了一個老漢將香袋轉交給康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