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齊愈躊躇起來,他知道事情已然不對,一時間卻想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心中走馬一般急亂了一陣,忽然想出個辦法,忙問道:“張大人,能否借紙筆一用?”
張縣令有些詫異,但還是立即吩咐仆人取來紙筆,宋齊愈趕忙謝過,在紙上隨手寫下蓮觀第一封信中寄的那首《臨江仙》,不過隻寫了上半闋。寫好後,他雙手呈給張縣令:“既然不能見麵,晚生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張小姐將這首詞的下半闋填出來?”
張縣令接過那張紙,讀過之後,笑了一下:“宋公子果然文采風流,不同凡俗。不過犬女隻粗識幾個字,恐怕難入宋公子青目。”
宋齊愈忙道:“這隻為解晚生心中之惑,還望張大人能海涵恩允。”
張縣令不再說什麼,吩咐仆人將那張紙送到後麵。宋齊愈這才放心,心想隻要張小姐能填出下半闋,她就是蓮觀,至於這其中的差錯,也就無關緊要了。
隻是堂中經此一變,張縣令、宋齊愈及薛嫂都有些尷尬,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張縣令隻說了句“請吃茶”,三人各自端起杯子,低頭默默吃茶。
冷了半晌,仆人才拿著那張紙從堂後走出來,宋齊愈忙放下杯子,見那仆人將紙遞給張縣令,張縣令讀過之後,臉上並無表情,隨手將紙還給仆人:“請宋公子看看。”
宋齊愈忙起身從那仆人手中接過那張紙,一眼看去,心裏一沉——筆跡不同!再看張家小姐所填下半闋——夕樓雲暖霞染緋,暮色芳華漸冷。寒眸淒清付流螢。依依楊柳青,淡淡香夢影。
一眼掃完,不是蓮觀原作,宋齊愈冷透全身——張小姐不是蓮觀。再細看,那紙上字跡雖然也算纖秀,但顯然沒有多少筆力筆意,至於下半闋《臨江仙》,不過一般淺愁薄怨,搜揀些纖麗文字,脫不開一般仕女文人們造作習氣,甚至連平仄都沒有顧到,更不必說什麼意韻情致……張家小姐絕非蓮觀!但蓮觀最後為何要寫那樣一封信?為何要讓他去寧陵提親?難道蓮觀和張家小姐是好友?想哄騙宋齊愈娶張家小姐?但她為何要這麼做?婚姻大事豈能如此荒唐?
從小到大,無論見什麼人,遇什麼事,他都能從容應對,但那一刻,瞪著紙上那庸常文字,心裏如同沸水煮雪一般,驟冷驟熱,上下騰亂。
薛嫂在一旁看著不對,忙過來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聲催問:“宋公子,張小姐的詞填得如何?一定不差吧?好歹你說句話呀!”宋齊愈這才猛然驚醒,抬頭見張知縣正望著自己,冷著臉盡力壓著不快。
宋齊愈忙回神起身,雙手將那頁紙恭恭敬敬遞還給一旁的仆人,而後向張知縣躬身作揖,愧謝道:“張大人,請恕晚生唐突失禮。承蒙張大人不棄,垂青於晚生,隻是——”宋齊愈抬眼見張知縣嘴角微微顫動,臉色越發難看,但這件事不容拖延,必須就此說清,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言道,“並非晚生愚狂,隻是此間有些誤會,晚生一時也難說清——張五娘小姐並非晚生本欲求娶之人,萬望張大人閎德寬恕……”
“你……”張知縣臉色變得鐵青,說不出話來。“唉呦呦,這是怎麼說呢?”薛嫂在一邊嚷起來。宋齊愈本還要解釋,但知道自己已經傷到張知縣一家,越解釋越添煩,隻能滿臉愧色,連連作揖。張知縣似乎也知道多說無益,胸脯起伏一陣後,轉過頭,壓著怒氣,向仆人大聲吩咐:“點湯!”客來點茶,客去點湯。宋齊愈見張知縣下了逐客令,忙又拜了一拜:“晚生拜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