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很在乎這次機會,李尋歡怕說錯話,我不敢說話,所以酒過三巡氣氛還是僵硬,安紅不高興了,對李尋歡抱怨:“好無聊啦,這麼傻坐著,就沒有別的東西呐?”
他一聽,以為她需要下酒菜,招來服務員吩咐:你去把那些賣鹵菜的、燒烤的、花生毛豆的通通叫來,站成一排!這時才扭頭問安紅,“你想吃什麼?”
安紅笑,“我現在不想吃東西——我說的意思是有其這樣傻坐,不如大家玩遊戲。”
玩遊戲好啊,我倆如釋重負如魚得水,紛紛響應。她提議玩“小蜜蜂”,“英雄與美女”,“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十五二十”,我跟李尋歡麵麵相覷,太弱智啦,便一一搖頭,裝著不會。她拿我倆沒轍,隻好讓我們出題。李尋歡建議玩三人色盅或“七八九”,她不知是計,眉飛色舞的答應。
在多如牛毛的賭酒玩法中,這兩種特容易作弊,能將目標迅速鎖定並摧毀,除非她酒量超好。果然,玩“七八九”時,輪到李尋歡搖到七,就斟滿杯,朝死裏整下家安紅,我看他對未來的馬子都不手軟,當然也照此辦理。如果搖到兩個一,莊家有權點殺,我倆都毫不憐香惜玉的指向她。
一會兒,安紅的矜持灰飛煙滅,開始搶我們的話頭,並伴以手舞足蹈,一句隨意的話都引起她大笑,笑聲尖利,情緒亢奮,快樂得像第一次泡吧的小女生——她醉了。
李尋歡看桌上還剩不少酒,不想這麼早結束,便找服務員要了兩個梨,幫她醒酒。她從挎包裏翻出一把瑞士軍刀,展開,刀柄很長,刀鋒錚亮。李尋歡怕她傷到手,提出幫她削。她拒絕:“奇怪吧,女人包裏有刀子,這是我前夫出差美國送我的,我一直隨身攜帶。專防你們這些色狼!”說完揮動刀子,嚇得我倆膽戰心驚。
“你前夫對你挺好吧?”李尋歡帶著醋意。
“他當然對我好!”看李尋歡難過的樣子,她笑著拍他肩:“放心,至少在人間,他不是你對手——前年已死於肝癌。”
“你帶了多少錢?”我剛進衛生間,李尋歡就尾隨而來。
“200,還買酒?”
“沒有,她都醉了還喝什麼啊。我擔心等一會去開房,錢不夠這臉就丟大了。”
“你有房,她肯定也有房,何必浪費呢?”我替他操心,但還是把錢塞給他,有些擔心道:“別搞砸啦,這麼快!”
“毛主席教導我們,要多快好省;張愛玲說,捕獲女人的心通過陰道——你沒在烤爐上掛著,你當然不著急。”他扶著我肩膀朝外走,舌頭明顯大了。
我跟他們在大門外分手,李尋歡對我打了一個OK的手勢,樂顛顛跑了。望著他用借的普桑送安紅,我心生羨慕:這家夥的刀好快!
車上,李尋歡問安紅:“我們到哪兒?是我回你的家,還是你回我的家?”
“各回各的家!”
“那,那我明天請你吃飯?”他沒料到這結果,有些結巴。
“再說吧,反正我不想喝酒了。”
“那我們去遊泳,登山,打網球?”
“打麻將吧。不累。”
“那行,我就陪你打麻將!”他長噓一口氣。
這是一個陰沉的下午。
茶樓。包間。
“安紅說,籌資五萬,三個月歸還,利息按兩分計算,怎樣?”趁她去洗手間,李尋歡在麻將桌上對大家宣布重大利好。三斤吐著煙圈有些不解:“不對吧,她說她姐馬上要投兩千萬美金回來建藥廠,她本人也是款婆,怎麼會找你借呢?”
“她有屁的錢,40元的麻將還偷牌,不看在老李的麵上我早想抽她了!”馬蝦借機發泄不滿。
看大家反對,李尋歡扭頭望一眼緊閉的包間門,從門上的玻璃能看見走廊盡頭,也能看見安紅回來,解釋說:“她花了一千多萬在三環路外買了幾畝地,準備修小戶型,土地出讓金都交啦,但有些人際關係沒理順,土地證拿不下來,就貸不到款。我告訴你們,如果她直接向我開口,我跟你們想法一樣——這是‘桶兒’。但這是昨天她給別人打電話沒借到錢,我在旁邊聽見了,才說幫她想一想辦法。”
看大家不為所動,李尋歡口氣更軟了,幾乎哀求道:“這樣吧,算我借各位的,等我把她搞定後,加一倍還給你們,怎麼樣?”
“搞定的標準是什麼,你得說清楚——不會是上床吧?”一直低頭數籌碼的電杆插言。
“當然不是,這年頭上床還算是啥事嗎?”李尋歡嘿嘿笑道,掩飾不住偷嘴後得意。“我指的是結婚,因為結婚後我才有財權。我都想好啦,如果我當上藥廠廠長或者房地產老總,各位安排如下:馬蝦是安保部部長,電杆肯定是車隊隊長,許不凡負責園林綠化那一塊,宣傳接待的工作,三斤就當仁不讓啦。”
聽他知人善任,妥當安排,眾人喜上眉梢,隻有三斤深感不安:“我信得過你,但我信不過安紅。”
李尋歡一愣,隨即頗有同感的點頭:“這年頭誰信任誰啊?你能信任我就行啦,我不會拿20多年的交情換幾條小魚的。不凡,你倒是說話訕。”
他因為這段時間孫子似的侍候安紅,沒少遭大夥奚落,很需要我的聲援。我苦笑。該說的早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再說便無益。比如安紅同女兒租住在兩居室,成天跟我們這幫失業人員混在一起,打著小麻將,吃著麻辣燙,就差在一起看黃色錄相了——哪像個富婆?我把這些疑慮告訴過他,他又去問安紅,結果人家順口一說他就信了。租房是別墅在裝修,但地址先不告訴你,因為誰知道你是不是貪圖我的家產?我的寶馬七係借給弟弟在用,他最近在追一名超女;我最近閑暇是把公司交給我妹妹在打理,自從翻過40歲這道坎之後,我就覺得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名利都是過眼煙雲;至於我陪你們打小麻將,(明明大家陪她)這個問題你好意思問嗎——你告訴我,你的朋友玩得起大的嗎?
我問他:“你這麼不遺餘力幫她,你確定愛她?”
“我愛誰啊?我連自已都不愛。”他用腳尖狠狠踩滅煙頭。
“那你喜歡她啥呢?”
“你們不了解她,其實她人不錯的,不黏人、沒心計,除了好賭。但誰不好賭呢?有人賭錢,有人賭前途,有人賭江山。你沒注意到我的頭發都白了?我感覺自已折騰不起啦。她能給我提供做事的機會,她能讓我把你們這幫哥們帶著一起走,我就認啦,哪怕她的女兒已經16歲,並不喜歡我,我都視為已出。”他歎口氣。
這時候安紅的高跟鞋逐步走近,李尋歡忙說:“那就這樣定啦,明晚你們把錢送到我租房。”看大家都裝聾作啞,急了,“當大家集資買官,輸了算我的,贏了雞犬升天,行不?”大家這才勉強同意。
看安紅推門,便轉移話題,東拉西扯最近發生在街麵的奇事:一輛超載貨車突然側翻,壓在等紅燈的轎車上,車上三人命喪當場——怎麼車頂這麼不禁壓,誰讓超載車街上跑?權當過嘴癮,反正不說白不說,說了也白說。
馬蝦要下樓買煙,讓我替他打。之前我負責給他們摻茶倒水,權當聽用。因為褲兜裏僅有20元,不夠點一炮的,這還是我說去勞務市場找工作許鳳恩賜的。說是打牌,除了安紅正襟危坐,李尋歡站在她身後陪看外,大家的心思仍在就業上,當碰不碰,當割不割,亂打一氣。三斤問:“安姐,你姐啥時候回來投資呢?”
“快啦。”安紅打出一張條子,撞7萬成一嵌,手上剩一張牌單釣,桌上一溜仰麵望著我們的萬字。.
“那你房地產啥時動工呢?安紅姐。”電杆問。
“快啦。”安紅頭都沒抬的摸餅打餅。
“你這快啦有沒有底線,不會等到花兒都榭了,我們都餓死的時候吧?”我憂心忡忡,隨手摸起一張2萬便打出去。
“胡啦!清一色,全滿,80元拿來。”安紅欣喜若狂。我麵如死灰,把馬蝦的籌碼數給她。
“你們別讓我啊——打牌就打牌,老提掙錢多沒勁啊!”安紅一邊砌牌,一邊沒忘記開導我們,“你們看人家馬蝦就沉得住氣,從不開口求人。”
話說完,馬蝦推門進來,“安姐,這年頭除了挖煤的,就是你們富人最不安全了,我看你天天贏錢,幹脆你聘我為保鏢得了!”
眾人大笑。安紅一臉尷尬,這小子夠陰的,專抽人家的臉!
成都的四月,已是暖風微吹的模樣,空中偶而會飄起小雨,天也黑得晚了。
一套簡陋的居民房裏,安紅在看清宮劇,她身後站在李尋歡,給她揉肩捶背,間或對照沙發上的按摩圖尋找穴位。半晌,安紅學電視裏的慈禧太後拖聲拖氣喊:“小李子!”
喳!李尋歡繞到她麵前,垂手半跪,學他的先輩李蓮英同誌。
“幾點啦?”
“十點。”他抬頭望一眼牆上的掛鍾,垂下眼簾:“奴才侍奉老佛爺就寢!”然後蹬蹬蹬一陣碎步小跑,從廚房端出大盆洗腳水,擱在她的腳邊,一邊洗一邊賣弄:“湧泉穴可治理頭昏,便秘;足三裏可調和你的腸胃,幫助消化。按到腳右側時,她發出疼痛的呻吟,他說:“這是失眠點,你睡眠不好,焦慮過度。”
聽到她發出舒暢的哼聲,他終於等到說出內心想法的機會了,“看到你一個人生活,我真放心不下,要不我搬過來住?”
“你不是經常來嗎?”
“你沒懂我意思,我不願意打短工,我想當長工——服侍你一輩子!”
“那好啊,隻要你這樣服侍我。”
“可是,”他扭頭望另一間屋,壓低聲音說:“我倆老這樣沒名沒份的住在一起,對小紅影響也不好。”
安紅的女兒在讀高一,現在隔壁趕似乎永遠都做不完的作業。
“你是說把結婚證領了?但這會不會太快啦,我對你還不怎麼了解。”安紅看著蹲在麵前的男人,撒嬌說。
“我們在一起都103天啦,你還說不了解我——難道要我劃開胸膛給你看?”他有些急了,站了起來。這奴仆的活路啥時是個頭啊?
“比如說,我就不清楚你為什麼離那麼多次婚?”
“我不是給你講過嗎?天災人禍!我們之間不是有約定嗎,都不要把自已的過去帶進現在的生活。其實,你不應該問我為什麼離了那麼多次婚,而應該關心我還會結幾次婚。”
“那你還會結婚嗎?”
“當然,因為得跟你結婚啊。但我對自已說,凡事得有度,不可過分,現在當你麵我再重複一次,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