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一路上躊躇滿誌,這下臉丟大了,望著嶽父發傻。還是舒爸有從政經驗,提醒他是不是那領導在生兩個月沒音訊的氣。死馬當活馬醫,他心一橫,老子的錢又不是貪來的,你不能吃魚不吐刺啊,便又把電話打過去,“焦主任,聽我把話說完你再批評我,行不?其實車款我上次回來就湊齊了,但我覺得你幫我這麼大忙,我要不報答也沒臉見你,這不,托我父親的老戰友搞了點內部特供品,剛拿到就給你通電話了,就在軍區通訊班--軍線。”
他有意把“內部特供品”咬詞挺重,知道普通百姓對這東西看的挺神秘。這是一個餌,對方不上鉤他就沒轍了。
“難得你這麼重情誼,甚麼特供品啊?”焦主任上鉤了,掩飾不住好奇。“一種男士補腎藥,僅供軍以上高級首長專用,沒有任何副作用。據說70歲的老頭吃了像20歲的小夥子一樣生猛。”他朦朧覺得,象焦主任這類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有點權有點錢,多半腎虧,相比之下送金錢不如送健康。他在賭。
“小李同誌,錯怪你啦,別見笑啊。你看你什麼時候來樂山啊,我做東,明天行不?”李尋歡賭贏了,對方已經迫不及待。他看一眼嶽父,老頭子也是眉開眼笑。他故意問:“焦主任,你看那車的事.....”
“沒問題沒問題,交錢就提車,我親自陪你提。哪個敢找麻煩,要他死得很早還很難看,誰讓你兩個月前就預定了呢!”
從郵政局回去的路上,舒爸緊挨著他騎,吞吞吐吐的問:“小李,你剛才說的那個高級首長專用的,真要送給那個主任啊?”
“當然,我不能言而無信。”
“那你除了給他的,還有沒有多餘的?”
“有啊。”他隨口答道,沒鬧明白嶽父怎麼關心起藥來。隨即恍然大悟--老頭子在為他本人打聽。他吃這藥用在誰身上呢,不可能是老丈母吧,她都近六十的人了,那還不搞出人命?難道那些流言是真的,他仗著村長一職,霸占著村裏的幾個留守婦女?
唉,老丈人也是人。他歎口氣,把不快歎了出去。
在一個藥房門外停下,他進去指著櫃台裏的“六味地黃丸”買了一瓶,當著嶽父的麵撕下包裝,朝老頭子揚一揚,你還信這個,是騙他的。舒爸尷尬一笑,我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第二天一大早,他與舒暢、舒爸就趕到了樂山。收到“特供品”的焦主任態度相當好,不僅陪著他們交款領鑰匙,中午還用公款請他仨人。席間除了不斷勸酒,就是誇舒爸找到好女婿,舒暢有了好丈夫--繞著圈子誇李尋歡。瞧焦主任磨拳擦掌的興奮勁,李尋歡想不通他會欠誰的性福,倘若假藥都這麼興奮,若是真的會不會把車價降一半呢?他後悔沒弄到偉哥了。
驗車時,出了點小麻煩――居然打不燃火。讓銀行的電工檢查,發現有幾根電線被老鼠啃斷了。舒暢對汽車一竅不通,因此特別怕路上拋錨,依她的意見,讓銀行把車徹底檢修一番,明天回家。焦主任也同意。但舒爸心痛住宿費(得開兩間房),堅持讓電工用膠布把斷線纏住,回村上讓“張摩托”修。李尋歡本來是支持老婆意見的,後來忽然想起送出的假藥,擔心晚上穿幫,另生變故,隻好同嶽父一道催老婆動身。
於是,這輛隱患病車上路了。
雖然中間隔著女兒,舒爸仍然興致勃勃的向女婿展望未來。我跟侄兒交代清楚了,你明天就可以上工,他那邊你不用打點,當年他出門跑單幫,還是我給他出的路費。我算過帳,你一天跑四趟,一趟純利100元,一月下來12000元,四個多月這車就跑回來了。你把車款還完以後我們五五分賬,這樣你兩口子一個月下來也有6000元收入,怎麼著都是響應黨的號召,屬於先富起來的那一撥人。
李尋歡把車跑得風快,嘴裏吹著《遊擊隊之歌》,他握著方向盤像握著幸福的未來。聽嶽父對前途的描繪,他開始還覺得身體的力量比引擎還帶勁,後來愈聽愈不對勁,原來不是說好賺錢就對半分嗎,現在怎麼就變成他收回投資再分成?他本打算提醒下嶽父遭糕的記憶,但看到舒暢正無限依戀的偎著自已,便打消了這念頭。他想還是把這事給老婆說清楚,讓她去跟家人交涉。
一個小時後,汽車駛進眉山境內,突然從引擎蓋冒出滾滾白煙,像一大團升起的濃霧,霎時遮住李尋歡的視線,他一邊打開應急燈,一邊靠路旁停下。怎麼啦?舒暢驚叫。李尋歡拿起手套跳下車,剛把引擎蓋掀開,一股衝天火焰轟的騰空而起,舔光他的眉毛和前額頭發。舒爸急了,提起滅火器就噴,他也脫下外套撲打,無奈火勢太大,風助火威,一會兒功夫整個車就被大火吞噬了。
“保險呢?保險買沒有?”舒暢焦急的問,臉上被油煙熏得像花貓。
“沒有。”李尋歡有氣無力的說。
“你咋不買保險呢,咋不買呢。。。。。。”五萬塊錢讓舒暢變了個人似的,一向溫順的她突然變得憤慨無比,一邊用力推他,一邊衝他嚷。
“這是抵押車,牌照都沒上,哪能買保險?”他辯解,試圖抱住她,反被她推搡,“我說檢修走,你偏不同意,我倒了八輩子黴啊,遇上你這個喪門星--你為什麼來害我家啊!”
舒爸坐在地上,捶胸頓足,“我的5萬塊啊!我的下半輩子依靠啊。。。。。。”忽覺眼前一片漆黑,昏死過去。
舒暢撲過去扶著老爸呼天搶地。
李尋歡又背著他的帆布大口袋回到熟悉的出租屋,在一樓院內遇見了房東王大漢,王大漢逗他說,老弟,你每次退房我都以為再見不到你了,結果不超過3個月你又回來,是舍不得我家的紅苕稀飯吧?
換往日李尋歡可能會說,主要是聽你幹床的聲音上癮了,聽不到還失眠。但今天沒有心情開玩笑,領了鑰匙低頭朝樓梯走。一會兒,王大漢敲開門,變戲法的拎著一瓶江津大曲,和一袋半斤裝的“八號花生米”,“給,這東西好,忠誠。”看他情緒低落,才小心翼翼問:“又離啦?”等他點頭後,像早已準備好台詞似的說:“一個人好,多自由啊,哪像我娶了一個克格勃。。。。。。”話沒說完,王嬸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擰著他耳朵問:“誰是克格勃?”他連忙搖手對李尋歡說,“不說了,不說了,隔牆有耳,你早歇著。”兩口子嬉鬧著朝外走,王嬸忽然探頭進來說,“改天我給你介紹一個,等你心情好的時候。”說完把門掩上走了。一會兒,樓下就傳出熱火朝天的幹床聲,夾雜著王嬸不成句的呢喃。那一刻,他心裏羨慕得要死。
這以後,李尋歡把自己關在小屋裏,燈也不開,終日煙酒陪伴,腦海裏像放錄像,過去的情景活靈活現,人物、對話、情景曆曆在目,到了今天就卡住了,再往前,一片漆黑。這期間,我讓許風去過兩次,門快敲破了也不開,還是王大漢怕換門破財,拚命勸走她。沒臉見人――他終於理解了這話。
有一天王嬸從門下塞進一封信,是舒暢寫的,兩頁,散發著她特有的紫羅蘭香皂味。回顧了他們相識,相戀,結合到家庭壓力分開的曆程,讀來她已經從短暫婚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她最後寫道:離婚後我才想明白,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其實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我不願過你的生活方式,你也不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分手便是必然。這些跟金錢無關,金錢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諒我曾對你的傷害,因為我記住的都是溫暖。
他舉著前妻的信,一目十行的穿行,竟仿佛是外人:僅僅幾個月前還在一起山盟海誓,不料離婚手續一旦辦妥,過去的種種愛恨情仇忽然就此退遠,疏離,事不關己。憶起她在眉山交警隊的咬牙切齒,還有離婚前站在父母一邊對他仇深似海的譴責。。。。。。心下驟冷,將信揉成一團丟到角落。他真暗暗驚訝自己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