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風吹笛,月光煮酒。遠處傳來的梆子聲把偌大的市鎮催入了古樸幽靜的夢香。
悅來客棧後院大房中,香雲服侍著沈晚月寬衣卸妝,見她斜倚床前,癡癡怔怔地也不知在想什麼,不禁問道:
“姑娘發什麼呆呢?”
沈晚月被她這麼一,方才回過神來,道:“我在想,咱們馬上到家了。這一回雖是有驚無險,但死了那麼多家仆,隻怕這喪葬銀子要讓爹爹頭疼呢。”
“是嘛。”香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怎麼覺得,姑娘在想人家呢?”
一句不知從何而起的話,卻得對方仿佛被戳了痛點一般,“噌”地一下帶腮連耳的通紅了。
“人家是誰?誰是人家?”沈晚月桃腮帶怒,薄麵含嗔,“你這死丫頭,滿嘴胡八道什麼呢?”
“阿彌陀佛,我可不敢胡。”香雲笑道,“依我看呐,古有杜樊川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今有沈晚月佳人伴才子,青衫遊黃河……嘖嘖,這何止是‘百年修得同船渡’,簡直是‘千年修得結伴行’了。”
沈晚月聽到這裏,哪裏忍得住?二話不地翻過身,按著香雲就去擰她嘴。
“我把你這個爛了嘴的蹄子!”她邊擰邊笑罵道,“現如今你是越發上臉了,連我也編派起來了。今日若是饒了你,再不活著!”
著,又伸手往她兩腰腋下亂撓,癢得香雲險些沒笑岔了氣,嘴裏不住討饒:“好姑娘,饒了我這遭罷。”
二人嬉鬧了一陣重新坐好,香雲忽然歎了口氣:“雖是頑話,但未嚐不是實話,姑娘也該打個正經主意了。”
沈晚月渾身輕震,霍地回過頭,剛要話,隻聽香雲又道:
“句沒上沒下的話……姑娘如今都二十了,早過了及笄,可姑爺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隻怕人家早就不想要這麼親事了呢。”
沈晚月:“……”
香雲:“這位公子不但年輕俊秀,而且文武全才,人品相貌樣樣拔尖兒,姑娘若不趕緊行動,回頭可別腸子都悔青了。”
沈晚月:“你……”
話剛出口,又化為了一聲輕歎。
對於這位年輕的“公子”,她也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剛剛他詩鬥吳亦凡,俊秀瀟灑英風四流,若自己一點不動心,那隻是自欺欺人罷了,何況先是在桃花渡偶遇,又在杏子林重逢,二人一路同行,這等緣份,是注定怕也不為過。
隻是……
“就算梁家沒有悔婚的意思,那梁錚也絕非良人。”香雲又道,“前日鋪裏有夥計去永寧辦事,我聽回來的人,姑爺在永寧欺男霸女,那是出了名的紈絝惡霸,姑娘難道真要嫁給這樣的人,白糟蹋了一輩子麼?”
“你夠了沒有……”沈晚月森然開口,語氣仿佛冷得結了冰。
這是她從就定下的親事,梁錚這個名字,自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就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這是自己夫君,是自己要一生侍奉的男人……
諸如此類的念頭,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烙印,鐫進了她的靈魂中。
哪個少女不懷春?關於梁錚的消息,她比誰都敏感,但她終究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能得的消息有限,但也因此才更加在意。上一回鋪子裏的夥計從永寧帶回的關於梁錚消息,她其實早就聽到了。
隻不過……
“隻不過謠傳罷了,道聽途終究做不得準。”她總是這麼安慰自己。
畢竟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頂立地的男子漢?誰又願意自己的男人是個流氓惡棍?
所以對於香雲的話,她才格外不能容忍。
然而香雲卻一點兒也沒有住嘴的意思,反而用有些同情,又有些憐憫的眼神看著她:“咱們姐妹一場,我是一片真心為姑娘,替你愁了好些年了,你以為這話隻有一個人在麼?”
“你還聽到了什麼?”沈晚月攸地握緊了衣帶。
“我二表姐紫鵑在永寧縣李世清李員外府裏侍候。”香雲道,“昨日她來看我,閑談中起他們家夫人和咱們姑爺有染,兩人前不久還在光樓苟且,姑爺還要她陪床……”
一句話把沈晚月得直接怔在了那裏。
香雲自然不會騙她,紫鵑既然是香雲的表姐,按理也不會對自己妹妹謊,何況此事還關係到她自己,如果不是真的,哪個女孩子會搭上自己的名節去編派別人?
難道……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分辯,喉嚨卻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雖有千言萬語竟是卻是一句話也不出來。
“這件事你和我也沒用。”過了半晌,她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是我能做主的?”
“可是,姑娘!”香雲急道,“老爺一向最疼你,你若和他……”
“這些事訛傳也好,實情也罷,都不是我該過問的。否則的話,我成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