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出水蓮》,寄托了多少青春,多少回憶……
瞬間追來的記憶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那些埋葬在梁錚內心深處但總是揮之不去的片段又一次呈現在他的眼前,清晰得像一幅對比分明的,毫無生機的素色畫。
電光一閃,他仿佛又回到了杭州的西湖,其時春雨如煙,綠蔭橋影,兩岸青山環繞,李真真打著傘,步履款款地向他走來。
一步……一步……
像是走過了五百年的時光……
電光再閃,他仿佛又回鮮花環繞的舞台,自己白衣長簫,應和著李真真如幽如訴的瑤琴,撇開無數的掌聲,讓眼中倒影的隻剩彼此。
可是如今呢?
這次意外的穿越,讓熱戀中的情侶就此離散,而今重聞此曲,已是離空隔世,曲在人非,又怎能不唏噓嗟歎?
再美好的愛情,終究已戛然而止;再溫柔的女友,也終究隻剩追憶了。
今二人各一方,她繼續她的生活,而他則繼續著自己的故事,但假如有一日時空能夠重疊,有機會重逢的話,他還會點下頭,輕聲問候一句:“你……還好嗎?”麼?
“你好嗎?我很好。”對方還能感受到這份問候嗎?
梁錚不知道,他隻保存了一些記憶的碎片,一個不完整的拚圖,其中最清晰的畫麵,就是她那就是她那一句溫柔如水的“我愛你”。
“我愛你!”
杭州西湖……那見證了數不清地悲歡離合,數不清地淒美浪漫的斷橋之上,李真真輕聲低語,卻振聾發聵。
他致死也忘不了當時的心情,時間似乎定格在那一瞬,陽光在眼前飛速退散,四周嘈雜的人聲,也仿佛隔了幾個世紀一般遙遠,偌大的西湖,橋上川流不息的遊客行人,竟都成了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唯一活生生的,隻剩下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回蕩:“她在愛我!在愛我!”
可是如今呢?
也隻能去聽風吹過竹林和麥田的聲音,或是把它當做唱片一樣放在記憶房間的某個角落罷了。
那丫鬟見梁錚忽然沉默了下三去,臉上似喜似悲,忍不住問道:“怎麼,公子覺得我家姑娘彈得不好麼?”
“我哪裏敢不好。”梁錚的聲音濁得有些發滲,“姐此曲曲調平緩,柔和嫵媚,隻是……”
“隻是?”
“隻是雖然意境深邃,但媚中無骨,未免不合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著清蓮而不妖’之意。”
這倒不是他故意挑刺,事實上當初的李真真就是這麼的……
“……真真,咱們這一曲《出水蓮》練了這麼多,你還不滿意啊。”
學校迎新晚會的彩排中,自己曾經這麼問過她。
“隻能算馬馬虎虎吧……《出水蓮》要彈得好,就要表現出蓮花的魅力,咱們還差得遠呢。不過咱們如果還想要更上一層樓,那靠的已經不是琴藝,而是心韻了……”
當時的李真真,就是這麼微笑著回答的。
平心而論,樓上的演奏雖然也達不到那種程度,但也已經算是出神入化了。
但也不知是他的聲音太大還是怎地,這裏話音才落,那邊琴聲戛然而止,梁錚正自悔失言——好端端地去批評人家做什麼,卻不料樓上又走下一位丫鬟,衝著先前的那位耳語了幾句,那位丫鬟點點頭,似笑非笑地望了梁錚一眼。
“我家姑娘了。”她,“公子得極好,姑娘自幼酷愛音律,尚有二曲,請公子點評。”
她剛一完,梁錚還未答言,樓上琴聲又起,這一回旋律清秀,氣韻典雅,宛若一幅清新韻染的水墨畫,較先前所奏顯然高出一個檔次不止。
誰知梁錚聽了片刻,反而笑道:“這一曲《平湖秋月》,的確脫俗超凡,然而姐奏來,雖律清韻雅,但曲中卻隱含著鋒銳,像是和誰較勁兒一般,這……未免也不合平湖秋月,高閣淩波,‘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之意了。”
他剛一完,樓上琴聲又止,再起時曲調大變,樂聲激情澎湃,仿佛急風暴雨,電閃雷鳴。
梁錚聽了片刻,搖頭道:“這一曲仿佛山東大漢執鐵箏唱‘大江東去’,姐一介女流,本該持月牙兒吟‘楊柳岸曉風殘月’才是,如今姐以閨閣弱質之身,譜燕趙慷慨悲歌之曲,既達不到沉鬱雄奇之勢,又失了婉約溫柔之意,恐怕……有些不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