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半晌,蘭息仍然在瞧著女子,女子終於轉過了頭,不敢直對自己兒子長久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的景色。
雨點一聲輕,一聲重地落到芭蕉葉上,芭蕉也滴淚……
“哎……”蘭息輕聲一歎……
落紗宮中,紗幔搖曳,如玉露輕墜。九盞琉璃宮燈將大廳照耀得亮如白晝。然而,卻靜謐得幾可聞針。
小小輕輕斂眉,疑惑地看著一臉沉重坐在她這喝茶喝了一個時辰的朵朵上邪,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兩人之間的那種安靜小小卻不甚排斥。尤其他眉眼間褪下了狠辣,隻剩一抹滄桑和疲憊。
說不在乎,可那人,終究是她父親。
朵朵上邪抬頭,正好對上了小小的視線,朵朵上邪眼底一抹光芒閃逝而過,再看隻剩平靜無波。
“難得,除了縵兒,隻有你可以一語不發,就這麼靜靜陪我坐上一個時辰。你是安靜,而縵兒則是,當我不存在。”言語間,朵朵上邪又飲了口茶,以茶為酒,澆熄心頭的那一抹痛楚,“記得初次見你,你還是個愛調皮闖禍的小丫頭,現在卻是靜如白蓮的大姑娘了。六年了,時間真是不饒人,不過無論動還是靜,你身上都有一股讓人莫名安寧的氣息,很純淨。”
小小隻是靜靜聽著他說,不言語,也不知道該何言語。她還不知和他怎麼溝通。
朵朵上邪閉上眼幾許,線條剛冷的唇角輕輕吐出:“你有多恨我?”
小小眸底的清波輕蕩了漣漪,望了眼朵朵上邪,淡淡開口道:“不恨!”
朵朵上邪驀然睜開眼,睜開的瞬間眸底似乎閃過一抹不熟悉的光芒,有點雀躍,有點希冀,但總是淡淡的。
“但,也不喜歡!”
還是淡淡一句話,朵朵上邪心頭的升起的一股希望全被澆滅了。不由得逸出一抹苦笑,“我喜歡的兒女,沒有一個喜歡我的。那些表麵上喜歡我的,不過是算計我而已,也不過是為了這皇位而已。上天真注定我朵朵上邪,妻宮子宮淒涼,晚景孤獨麼?”
“那你為何不想想是為什麼?”小小淡淡笑了,有點諷刺。哪個子女會不喜歡自己的父母,“你用一個父親的心去對待過你的子女了嗎?我無法原諒你那麼傷害哥哥。”
朵朵上邪也淡淡笑了,帶著自嘲。是啊,他用一個父親的心去對待過他的子女嗎?那她知不知道,他此刻便是想用父親的身份對待她。
小小和朵朵上邪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紗幔繚繞,心照不宣。兩人還在沉默中,一聲急衝衝的稟告打碎了這莫名的安靜。
“啟稟王上,西南郡有急報,邪民又開始作亂,一夜之間,邪民食了百餘人,情勢並沒有控製下來。東北郡郡王以勤王之名,興師南下,要求王上廢黜皇太子。”
“邪民?勤王?嗬嗬,終於來了!”朵朵上邪雙手狠狠嵌進椅子扶手,驀地站起來快步走了出去。又恢複到了一身煞氣的朵朵上邪。
小小望著離去的那抹身影,雖然堅挺,雖然寬大,卻遮掩不住一抹深深的淒涼。其實,朵朵上邪是可憐的。隻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不過邪民?一夜之間食人數百?什麼邪民這麼凶殘?西南郡?那應該是在西番和南蠻的交界處的天山那塊吧。
小小也站起身來,輕輕歎了口氣,正欲往內室走去。忽而紗幔卷起落下,一道紫黑色的身影纏繞著紗幔,靜靜站在對麵。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九盞琉璃宮燈下,蒙上一層淡淡的暈黃。時間恍若停下了千萬年,隻能那獨獨的一眼,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彙,久久的,道不盡繾綣,說不盡纏綿,演不盡無奈,訴不盡愁緒。
小小已經不知道從何時起,除了哥哥爹爹和師傅,她會如此在意一個男人,在意他的生死,在意他會不會受委屈。在意到看到那張俊顏滿布陰沉時,心會隱隱疼痛。這是什麼感覺?
東方璿鳳眸輕轉,望著站在那一動不動,有些愣住,有些無措的小小,心裏驀然一緊。邁開步伐輕輕朝她走去。兩個人的僵持,總要有人先邁出第一步。六年的等待,難道隻是為了這般的擦肩而過?
近在咫尺,小小甚至可以感受到東方璿呼出的氣息繚繞在自己的周遭。竟有點不知所措。
東方璿伸手輕觸著小小柔順的發絲,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鳳眸幽深如海,“六年沒見,都沒話要跟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