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虢山相遇(2 / 2)

幸虧皇帝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一定會晃晃她的腦袋瓜子,看看裏麵是不是一陣一陣的水聲。

“想什麼呢?”皇帝還是該死不死的戳了戳她的腦袋,看似跟她說話實則眼神像要把秦墨撕碎:“快走啦,這裏的味道一點兒也不好聞。”

“那哪兒的地方好聞?”華雒反問。

皇帝沉默片刻,終究沉沉開口:“虢山,驅惡寺。”

自從那年虢山大火,民生凋敝,皇帝特意栽樹引流,恢複虢山生態,又重新修建驅惡寺,從此香火旺盛。

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皇帝帶著華雒穿過重重人群,卻在大堂門口突然停下,眼睛注視著大堂中央裏麵唯一的婦人。

她穿著紫金色衣服,雍容華貴,頭上帶著幾根翠玉簪,又顯得不俗於塵世,四五十歲的年齡,身上有著歲月沉澱下來的氣質。

華雒大概猜出幾分,這應該就是那從來未曾謀麵的太後了。

手掌慢慢收緊,華雒疼的嘶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有多失控,見太後將要起身,趕緊帶著華雒躲到了旁邊。

人聲嘈雜,太後並未發現他們,隻是拿著寫著文字的符紙,走向院中一棵粗壯的大樹,樹上每個枝丫都掛著或長或短的符紙,上麵都書寫著美好的願望。

男子希望覓到溫婉賢淑的姑娘,女子希望尋得可靠知心的良人,進京趕考的書生希望金榜題名,家有災病的平民希望早日康複,兄弟夫君從軍的家人希望凱旋歸來。

那麼太後,她希望什麼呢?

是秦墨,是疇言,還是皇帝…

太後已經走遠了,紫金色富貴的衣服漸漸隱約,如風來,如影走,不知所蹤。

身邊那人躊躇著不敢走上前去,華雒助力他一把上前去看,隻見紙上寫著:

“天下平順,大燕無疆。我兒艱辛,萬世和睦。”

華雒是不懂的,抬頭看他,皇帝卻也是一臉茫然,眼中古潭像是泛起陣陣漣漪,嘴裏嘟囔:“這什麼意思,母親怎麼會說這種話?她,她怎麼隻寫了我?”

“柏哥…”華雒擔憂,拉他去了寺廟之外,天氣逐漸寒冷,鳥兒都飛往南方,隻有幾隻膽大的還在迎著冰霜歌唱,脆生生的嗓子讓人心曠神怡。

皇帝心裏還是亂糟糟的,不過怕嚇壞了華雒,隻是默然走著,華雒以為他隻是在閑轉,直到轉過叢林蔓生,眼前豁然開朗,一塊墓碑現於眼前才恍然大悟。

這應該就是幾年前犧牲的江戈吧…

墓碑嶄新,像是常常有人打掃,墓前放著許多祭禮,即使最淺薄無知的人也知道這是受人尊敬的人物。

皇帝頹然坐在墓碑旁,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故去的江戈,更像是對著華雒慢慢說道:

“自從我登基,母後就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了。那天我穿著明豔豔的龍袍,穿過紫禁城上百道彎口,初掌大權,總歸少年稚氣,竟然滿心歡喜地想告訴她我的想法,母後隻是坐在青燈古佛旁,雙手合十,默然不語。”

“後來,”語氣突然有些憤恨,牙齒咋咋作響,“秦墨來了,隻是討巧的兩三句就惹得母後喜逐顏開,甚至扔下我直接去給秦墨做小花蓮藕了,此後我每次去那宮中,無不是以沉默相對,是不是在母後眼中,我從來都是工具,直到達到目的就變成了空氣。”

空氣中彌漫著冷意,華雒摟住了皇帝的肩膀,聽他繼續說道。

“十年來,每次我要請安,母後必然不適,我要太醫診治,秦墨總會說疲憊所致,多休息便好,這樣胡編亂造的話搪塞我,從小到大,秦墨就像母後親兒子一樣養著,我要是得了一塊翡翠,明日我便能在秦墨腰間看到一塊一模一樣的掛飾,我若吃了半碗小花蓮藕,母後就要給秦墨一樣的粥量,明明他是樓蘭質子,我是大燕皇族,為何我在母後眼裏,還不如一個外來客?”

華雒輕輕拍著他的背,順下他激蕩不平的心情,柔聲安慰:“柏哥是因為這個才與秦墨不和的嗎?”

“可我現在懷疑了,我不知道母後怎麼想的,她愛我嗎?”

皇帝眼神澄澈,就像一個極度渴望母愛的孩子,華雒感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深深觸動了,撫著他的長發細語道:“當然了,這世間哪有父母不愛子女的?”

在她懷裏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妹妹,登基之初,我想廢除奴隸製,不過因為母後的沉默不語,我始終未廢。”

華雒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又想起那個夜晚,他在黑暗中低沉聲音跟她說:“不想就說話。”

“一個個都在逼朕,想就說話,不想就說話,有那麼難嗎,非要去猜,真當朕是神嗎?”

原來,不管他救了多少人,皇帝始終還是那個執棋的人,風雲變幻,在一黑一白間,盡顯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