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顧澈從來不懂得什麼是謙虛,聽到這裏便點了點頭。
“除開戰事之外,你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同當初葉淮一樣說什麼都是世家如何,可是從張楚,到楚期,再到鄧蛟。”卉歌歎了一口氣,“你無意更改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的,然而卻懂的任人唯賢。”卉歌開口,“有時候,我會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你。”
“是呢。”顧澈點了點頭,“或許很多時候我自己所以為的就是錯的吧。”
卉歌笑了一下,“後悔麼?”
“後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若是當初葉翎沒有死,這天下會如何?
他是否會有葉淮的鐵血手腕,能夠清除意黨,讓這個新的帝國能夠穩定不內亂?
若是葉翎一定不會頒布九品中正製,那麼大越是否還是如何的模樣?
“就算錯了,那又如何呢?”顧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世間的事情本就不隻有對錯而已。”
“嗯。”卉歌點了點頭,“所以你沒有必要去在乎後世之人如何看你。”
顧澈輕輕的應了聲,然後才開口,“我此一生……”
雖有遺憾,並無後悔。
千載之後的事情便留給千載之後的其他人了,就像葉淮以死救顧澈的時候,他無法想到顧澈活下來之後這個大越會有什麼改變。而顧澈如今也無法知道自己死後的事情,後悔麼?
沒有人會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情後悔。
顧澈輕輕的歎了氣,而這之後顧澈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聽著別人說話,聽到下一句便忘記了上一句。有時候想要說什麼,張開嘴卻立馬忘記了。
時日不多了啊。
顧澈日複一日的有了這種感覺,隨後便隻是笑了一下。
等到雲州又開始落下第一片雪的時候,顧澈去世於京師雲州,享年七十三歲。
同年九月,為了表達對顧澈的尊敬,又或者是礙於顧家另外說了什麼。葉旭最後同意將顧澈葬在當初文帝葉淮所葬的首陽山。
諡文貞,追封相國、郡公,然而在顧曦的阻止之下,最後秉承顧澈的遺願,辭讓郡公和殊禮,遺命簡葬,作顧命三篇,斂以時服,不樹不墳,不設明器。諡號後改為文宣。
同年十一月,有司奏請將各位已故功臣的靈位置於太祖廟中,以配享祭祀,排位以生前擔任的官職大小為序。太傅顧澈因位高爵顯,列為第一。
這些做完之後顧曦一一將事情全數彙報給了卉歌,而卉歌得知了這些消息之後便點了點頭。
“雖然這輩子沒能作為夫妻,但是到底你們是葬一起了。”卉歌輕輕開口,“你在地下有知會開心麼?”
或許你隻會嘲笑我多管閑事吧,卉歌在心中默默的念了起來,隨後便又笑了一下,“其實想來你多半是不在意這些的。”
顧澈最後彌留之際的模樣除開顧家人以外並沒有外人看到,想來顧澈風流了一輩子,最後卻真的是纏綿病榻這般姿容向來都不足為外人看的。
顧昭從陵墓回來的之後便看到了馬未在一邊看著看他,顧昭對馬未點了點頭,“以後顧家要靠你們了。”
“怎麼是這幅語氣。”馬未開口。
“一個時代結束了啊。”顧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自葉頤以來,顧澈便作為朝中重臣,到葉淮,葉錦,再到如今葉旭。
馬未並沒有多感傷的樣子,而是搖頭,“你這個話不對。”
“怎麼不對?”顧昭看過去,而馬未看著前方正在同鄧蛟說話的顧曦,“應該是一個時代開始了。”
“哦?”顧昭看著馬未。
馬未又才開口,“這天下還未曾太平,楚國,衛國,都在虎視眈眈,若說之前太傅未去,楚國衛國對此還多有想法,如今太傅去了,他們安穩不了多久了。”
“可是在你的話中,並沒有聽到什麼緊張的意味。”顧昭看著馬未,而馬未卻是牽起了一個笑容,“作為將軍於世,本就要靠功名建功立業,既然你說以後顧家要靠我們這些臣下,那我們如何能不興奮呢?”
聽到這裏顧昭才笑了起來,“連太傅都未曾想過的事情和追求,你有興趣?”
“我不是太傅,我與太傅自然不同。”馬未笑了一下。
“是啊,我們都與她不同。”顧昭點了點頭,然後隨著馬未到了顧曦麵前。顧昭作了禮,“將軍。”
顧曦看著顧昭這般,搖了搖頭,“不必如此稱呼。”
顧澈去世,顧家的所有權勢便落到了顧曦身上。那麼顧曦自然就不可能還是一個普通的官職。
當初高平陵之變,顧澈將計劃告訴顧曦和顧昭時,顧曦當夜便安然入睡,而顧昭卻輾轉反側。
這一切落在了顧澈眼中,也落在了顧昭心中。
是了,很多時候除開出生,還有別的東西冥冥之中都在昭示著一切。
而顧澈去世之後,顧曦成為撫軍大將軍,執掌魏國軍政大權。
顧曦如今也不年輕了,然而在政治上卻十足都是一個年輕人。
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質疑顧曦的能力。
或許是因為顧曦的行事作風像極了顧澈,又或者是因為顧家如今手中的權勢。然而當其位,有其能力,無論對方究竟如何,也是絕對不可小覷的。
顧昭搖了搖頭,“昭年紀和見識遠遠不如兄長,以後都要托兄長照拂,然而實際上也許許多人並不服昭,而昭也許還會犯下許多錯誤。”顧昭說道這裏笑了一下,“這些都是昭必須與兄長的禮節,來告誡自己即便如今顧家這般,卻依然是步履薄冰,一麵做出失格之事來。
顧昭向來都是這樣的,有禮有節,顧曦便隻是點了點頭,“回去吧。”
“好。”顧昭隨著顧曦上了馬車,便再次回了雲州。
多年之後當顧曦再一次想起來顧昭今日的話,個中滋味,或許就不一樣了。然而那也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隻知今日風光正好,天下和熙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