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果真是個厲害角色,拒絕他的求婚後,表麵上他沒有和我翻臉,還是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但轉過身他就讓律師來通告我們,如果我們再不償還債務,他們將放棄公司的經營,任其自生自滅。公司的員工沒有一個願意走,他們都是當年跟隨高澎闖蕩天下的,對公司的感情很深,尤其是英珠的去世,讓他們更加不忍離去。集體商議後,我們還是隻能妥協,償還債務,否則公司肯定不複存在,那都是大家幾年創業的心血啊。
我和公司的一個部門經理一起回的星城,他處理在水一方出售的事,我則處理高澎的車輛等其他財產,房子降到底價成交後,我並不知道買主是誰,也不想知道,默默收拾著高澎的收藏品,裝箱打包,忙了整整兩天。
傍晚我在客廳的沙發上疲憊地睡著了,做了個夢,夢見英珠在白雪皚皚的原野上飛快地奔跑,醒來很久,耳邊還回蕩著她爽朗的笑聲。我猛然想起今天是英珠的“三七”忌日,連忙跑到外麵買了成捆的冥紙。晚上拿著冥紙到露台上燒,無論保安怎麼敲門警告,我就是置之不理,我要超度英珠的亡靈,誰也攔不住。
夜已經很深,我還坐在露台的小板凳上,一張張地往火盆裏放冥紙,跳動的火焰照著我的臉,溫暖著我的心,就像英珠曾經的寬慰。雖然我已經無淚可流,可我還是想哭,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灰飛煙滅了,我從未像此刻懷念英珠的好,哪怕是她的拳頭。
突然,客廳的過道裏傳來開門聲,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門就被打開了。有人進來了,肯定是保安,我連看都懶得看繼續燒冥紙,我就不信他們能把我怎麼著。
啪的一聲,客廳的吊燈被打開,我本來隻開了一盞小燈的,突如其來的強烈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揉著眼睛看了看外麵,進來的不是保安,是一個提著行李箱的男子,詫異地看著陽台上我這個滿頭是灰的瘋女人。
對方漸漸走近,我仰著臉,近乎貪婪地注視著,簡直不能相信如此清晰真實,如同烙印在我心上的樣子,隻覺他又瘦了好多,瘦得隻剩高高凸起的顴骨,眼神幽暗。足足有兩分鍾,我們傻瓜一樣地瞪視著對方,誰都沒有說話。
“你……在給誰燒紙錢?”他放下行李箱一步步朝露台走來。
耿墨池!我在心底叫著他,真的是他!最最撕心裂肺的一刹那,我淚流滿麵,拚盡了全部的力氣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耿墨池,耿墨池……”仿佛隻要在心底那樣拚命地呼喊,眼前的這個人就不會消失,永遠都不會消失。
他隔了片刻,才說:“考兒,是我。”輕輕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微笑,“我還沒死呢,你給我燒什麼紙錢?”
我戰栗如風雨中飄搖的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髒一陣陣緊縮,我能感覺汩汩的鮮血自心底湧出。原以為有生之年我不會再見到他,今天才知道這是多麼幼稚的事情,即使再次見到了他,我們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從前的種種都化成了灰,我跟他,還能擁有什麼?
“別燒了,我有得是錢。”
他來到我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火光中死去活來的我。然後蹲下來,更近地湊近火光,他就在火的那邊,我在火的這邊,兩張臉隔得那麼近,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感覺卻又是那麼遙遠,咫尺天涯大概就是如此。
“Is that you,foolish crab?(是你嗎,笨螃蟹?)”
他在火那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