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中國真是太好了,多麼美麗的國家,我上個月在北京遊覽回國後就跟我爸媽正式提出要到中國來,他們開始都不答應,但我不管了,前仆後繼地來到中國,為的就是跟我心愛的男人白……白頭那個什麼……我愛中國,愛這裏的一切,告訴你們,我不回去了,我要娶我的男人……”

“等等,親愛的,是你嫁給我,不是你娶我……”高澎糾正女友的口誤,英珠的中文其實還可以的,就是常常詞不達意,比如剛才她把“不顧一切、義無反顧”說成“前仆後繼”。以前在西雅圖我們多是用英文交流,還感覺不出什麼,現在她用中文說話,直聽得我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

“你給我閉嘴!”英珠不由分說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高澎,一臉惡相,“當然是我娶你,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今後無論我們過得怎樣,你都要以我為中心,要為我買牛買馬,這輩子都聽我招呼……”

“買牛買馬?”

“是……是做牛做馬……”高澎低聲解釋。

我竭力忍住笑。

“做牛做馬?”英珠眉頭緊蹙,很是疑惑,“我們是人類呢,怎麼做得出牛馬?做出BABY還差不多。”

我身子往後一仰,差點翻倒在地。

在韓國,老板是被稱為“社長”的,自從英珠來到公司,一切都在迅速韓化,不僅要求員工一律稱高澎為社長,見了麵打招呼點頭都不行,還得鞠躬,“社長,您早!”這樣的話從員工嘴裏說出來,總是感覺怪怪的,連高澎也不適應,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怎麼回應。每次瞅他那尷尬樣,我都躲一邊偷笑。但英珠做事是很認真的,非常嚴謹,這跟她在美國多年的求學經曆有關,工作時半句玩笑話都沒有(跟我也如此),嚴厲又不失風度,很注意自己在員工麵前的形象。可下了班,她就露出本來麵目了,不是抓著我滿城尋美食,就是押著我陪她到處找樂子,哪裏好玩往哪裏擠,這時候,高澎的身份隻有兩個,一是司機,二是付賬的。

白天我們三個人是工作夥伴,晚上就是三個瘋子,有時候更像孩子,嬉笑打鬧無所不為。我住的地方跟他們的公寓在一棟樓,有時候鬧晚了我就睡在他們公寓,確切地說,我們根本就沒睡,放點舒緩的音樂,開瓶好的紅酒,弄點水果沙拉點心之類的,坐沙發上的,趴地毯上的,聚精會神地聽高澎談他的人生奇遇。羅布泊、可可西裏、西藏、新疆,在高澎的描述下異常生動,充滿傳奇色彩,我不得不承認,高澎其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深邃迷離的內心世界讓每個接近他的人都著迷,我終於明白英珠為什麼那麼迷他,盡管她總是很凶的樣子,可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溫柔愛戀就是個瞎子都感覺得到。他們是幸福的一對!

至於高澎經營的公司,很大程度上是他個人藝術的實踐地。搞攝影出身,加之豐富的人生閱曆,對事物的獨到見解,使得高澎在深圳廣告界如魚得水。據他說,公司建成初期要靠他們自身去拉業務,可是現在,很多客戶都是主動找上門的,懸掛在市區各個醒目位置的精彩廣告就是公司的活廣告。高澎既是老板,又是設計總監,具體的市場運作都交給了英珠打理,我在公司隻負責文案及策劃,大家合作挺默契。

七月的時候,公司接到一個地產廣告,是個大客戶,高澎親自操刀。對於設計上的事,英珠是從不幹涉他的,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我也很相信他,通常是他拿出草圖,我在上麵設計文案即可。我問英珠,什麼樣的客戶,讓高澎這麼重視。

英珠說是個香港客戶,剛在南山開發了個時尚樓盤“盛世華園”,很挑剔。據說是換了好幾個廣告公司都不滿意,這次是經人介紹主動來找高澎的。

兩天後,高澎興高采烈地拿出了背景草圖,在圖紙展開的刹那,猝不及防的心痛一下擊倒了我,畫麵雖然經過一定的藝術處理,但還是如此熟悉,璀璨的燈火港灣前,太空針傲然獨立,一對熱烈纏綿的男女在夜空下擁吻,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倆……這不是電影《西雅圖不眠夜》的劇照嗎?

“怎麼了,考兒?”高澎丟下畫稿扶住搖晃著身子的我。

“沒,沒什麼。”我擺擺手。眼眶中陡然漾滿淚水。

高澎疑惑地看著我,“怎麼突然哭了?”

“怎麼選這個背景?”

“英珠給的創意,她不是從西雅圖過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