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生了半天的悶氣,中午接到老崔的電話,要我去趟台裏,說有事要跟我商量。到了電台,老崔大老遠地就衝我笑,直覺告訴我,又有新任務了。果然,在台長室,老崔交給我一遝材料說:“策劃室提交的一個策劃很不錯,去采訪三十年前被派到新疆建設兵團的女兵,然後製作一個專題節目。你看一下,我覺得很有創意,雖然采訪起來有些困難,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

“新疆建設兵團?”我一驚,好個策劃室,虧他們想得出來。

“是的,那些三十年前被派去新疆支援建設的女兵們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狀態,很值得關注,聽說電視台那邊也在策劃這個選題,我們要搶在他們的前麵。”老崔看著我說。

“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老崔又開始給我戴高帽子,這是他給屬下布置工作時慣有的策略。

我不好再說什麼,因為老崔交代的任務從來就是說一不二,不管你情不情願都得去做。可是這時候去新疆那麼遠的地方,還不把我給凍死,我這邊還有一攤子的事沒了呢。我想找個人商量一下,正想著找誰商量時,高澎突然打了個電話給我,約我吃晚飯。我在電話裏跟他說了下我要去新疆的事,他連連說:“好啊,新疆是個好地方,我一直想去,可惜沒時間。”

我們約在廣電附近的一家大酒樓裏吃飯。

“對不起,昨天我不該衝你發火。”高澎很誠懇地跟我道歉。

我笑了,“是我先衝你發火的。”

喝酒喝到興頭上,高澎忽然問我:“考兒,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嗎?”

我默然,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隨便問問的,你別太在意。跟你接觸久了,我有點懷疑自己的意誌力,隻是我有自知之明,我這種人是不配擁有愛情的,也玩不起愛情。”高澎為掩飾尷尬猛灌進一口酒,表情很灰暗,“可我是真的很想有個女人好好去愛的,也希望得到她的愛,但這麼多年了,我已經找不到去愛一個人的感覺了,我以為遇上你我會重新開始一段新生活,遺憾的是……你心裏一直有別人。”

“對不起,高澎。”

“幹嗎說對不起呢,你對不起我什麼?”高澎抬頭看著我,自嘲地笑笑,“是我太異想天開了,以為可以重獲新生。”

高澎吐著煙,煙霧繚繞中他被酒精染紅了的臉悲哀地顯出一股腐朽的快感,似乎在暗示著他混亂潦倒而無常的一生。我忽然感到一陣心痛,握住他的手說:“高澎,你對自己怎麼這麼沒信心呢?雖然我不知道你過去經曆過什麼,但我真的不希望你這樣自暴自棄。我們可以是一輩子的朋友,你不認為我們做朋友更合適嗎?因為本質上我們都是同類,同樣脆弱敏感,同樣希冀著愛和希望,我們都不應該這麼放棄自己,讓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高澎低下頭抿了一口酒,陷入沉思。後來他又要了瓶紅酒,幫我把酒加滿,看著我,緊握著我的手。我們一直喝完兩瓶紅酒才走。直到離開餐廳的時候高澎始終握著我的手,這感覺不知怎的,竟讓我想落淚。回家的路上,我們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頭,相互凝視著,感覺世界如此喧囂,我們如此渺小,我們不是戀人,也不是親人,卻像戀人般不離不棄,像親人一樣相依為命。

送我到小區門口時,他點燃一根煙,抬頭看著夜空,忽然說:“我要舉辦一個攝影展。”

我一愣,以為他說著玩的。

他見我不信,就很堅定地說:“我要成功,必須成功。我不想再這麼混下去了,我想嚐試一些新的東西,很多的東西,包括愛情……我想冒一次險,考兒,我想換個活法,真的!我早就厭倦現在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我想活出個人樣。”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很輕,但我卻聽得很清晰,驚喜地看著他說:“我很高興你能這樣想!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呃,對了,你不是答應過幫我拍套寫真嗎?”

前陣子跟高澎聊起過這件事情,他剛好要拍一組人物肖像,要我給他當模特,我答應了。這會兒,他還特意表態:“我來安排時間,如果拍得好,我可以拿去參展。”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