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麼也不相信耿墨池還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時候。我不由得對這個叫瑾宜的女孩格外留意,她低頭忙碌的時候,側臉的弧線非常柔美,皮膚是那種細細的瓷白,身材嬌小玲瓏,有一種沉靜的美。看得出來,耿墨池對她很“敬讓”,眼神裏甚至有點寵溺的味道,所以我判斷兩人絕非是普通朋友的那種熟悉,否則瑾宜不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他們是什麼關係?

“真不好意思,白小姐,瞧我這兒忙得……”瑾宜給耿墨池量完血壓,又給他打針,然後又忙著去廚房給他做醒酒湯。她很敏感,察覺到我在打量她,回頭朝我莞爾一笑,“他這人一點兒都管不住自己,要不也不會把身體搞這麼差,你今後可得把他看緊點兒,他呀,就是缺人管!”

“行了,瑾宜,這裏沒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哎呀,我是該走了,診所還有病人呢。”說著她開始收拾東西。耿墨池這時候喝完醒酒湯,像是很困的樣子,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自顧自地起身朝臥室走。到門口了,想起什麼,他又扭頭盯著我,“你不準走啊,留下來。”

“我,我還有事呢。”我才不想待在這不是人住的地方。雖然裝飾奢華,卻一點兒家的感覺都沒有,那些個麵目猙獰的人獸雕塑看著就嚇人。

耿墨池一聽說我要走,臉色很不好看了,“哎,我是為了你才喝了那麼多酒,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呢?”

瑾宜見狀連忙打圓場,握住我的手說:“白小姐,你還是留下來吧,我診所還有很多事情,他身邊不能沒有人的。”

“是啊,我沒準什麼時候就咽氣了。”

“墨池!”瑾宜瞪他。

我氣壞了,這好人還做不得了,便氣呼呼地問他:“你到底哪裏有毛病啊?”

“我哪裏都是毛病。”

“是你自己要喝那麼多的,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灌我酒的難道不是你的同事?”

我真是跟他說不清楚了,瑾宜將我拉到露台上,也勸我:“白小姐,你留下來吧,他不是嚇唬你,他是真的身邊不能沒人,而且你也看到了,他挺討厭我待在這兒的,嫌我囉唆,拜托你就在這兒陪陪他吧,讓他好好休息,有什麼情況立即給我打電話,你看他那臉色,白得像紙……”

“瑾宜,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他……”

“瑾宜,你診所關門了嗎?還在那裏嘰嘰歪歪幹什麼?”這家夥顯然不想讓我知道更多,站在臥室門口嚷。瑾宜沒好氣地說:“你小點兒聲,還嫌病得不夠重是吧?我這就走……”說著她又握了握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目光懇切。我不得不承認,我沒辦法拒絕那目光,這個女孩身上有種奇妙的安定的力量,她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想到教堂壁畫上那些天使的眼睛,所以我第一次見到她就驚訝於她眼神的清澈。

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女孩立即露出會心的微笑,“我就知道!”

那笑容很無邪,花兒一樣綻放在唇畔,更加讓人沒法拒絕了。她並沒有說知道什麼,卻像是洞悉一切一樣,拎起藥箱放心地走了。

耿墨池這會兒又開始發號施令了,“到我臥室來,你看著我,我要睡會兒。”

“我不去,我就在外麵。”

“萬一你跑了呢?”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跑。”

耿墨池靠在門邊上,“你不要鬧了好不好,我沒力氣跟你吵,我真的很不舒服……你能讓我安安心心地睡一覺嗎?從昨晚到現在,我連眼皮都沒合過。”

“你幹嗎去了?誰讓你不睡的。”

“打電話啊,一家家酒店去問,看你住哪兒。”

“……”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麻煩的男人,我進臥室陪著他還不行,他還得讓我搬椅子坐邊上,握著我的手。“這樣你就跑不了了。”他一句話都沒嘀咕完就沉沉睡去。可是他明明睡著了,我卻抽不出手,我稍微動下,他就拽得更緊……

兩年了,這樣的情景我從未想象過,即使是夢裏,我們也是漠然相對。如果不是壓在辦公桌玻璃台麵下的照片,我可能連他的樣子都記不起來了,我甚至想不起我們當初是因為什麼在一起,又是因為什麼而分開,到最後留在記憶中的僅剩了張模糊而遙遠的麵孔。此刻,我盯著他的麵孔,恍然以為又是在夢裏……

可眼前明明又很真實,正是黃昏,夕陽透過拉了半邊的落地窗簾斜斜地照進來,地毯上一片跳躍的金黃。房間內除了他輕微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隻有窗外有隱約的風,聽起來,倒像是在郊外。其實這是市中心48層的頂層公寓,站在露台上,可以遠眺黃浦江全景。如果是夜晚,那該是怎樣璀璨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