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嚇壞了,隻好去找耿墨池,把醫生開的診斷書給他看,希望他能救救我。

據米蘭後來說,耿墨池態度非常冷漠,隻拋下一句話:“我不會去見她,我已經放了她,給了她生路,她解脫不了是她自己的事,我無能為力……”

接下來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藥物的作用,還是我潛意識裏想活下去,我竟然調整過來了,漸漸地恢複了些正常。雖然樣子還是很難看,枯瘦如柴,但神誌清醒了不少,很少再胡言亂語。米蘭這才鬆了口氣,心想我死是死不了的,盡管我的樣子跟死人並無太多差異。

真的像是死過了一回般,我整個人都垮了,沉默寡言,常常幾天不說一句話,我像是在故意忽略自己的語言功能,一連好幾個月都沒有回電台去上班。幸虧有米蘭的照顧和安慰,又調養了些日子後,我漸漸康複,房子恰恰也裝修完畢,我就搬出了米蘭的公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時候夏天已走到盡頭,秋天的蕭蕭冷風一夜間刮遍了大街小巷,滿地都是枯黃的梧桐葉。

兩年了,我沒有見過他。

雖然偶爾還在報紙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但我很清楚那個男人已經跟我沒任何關係了。這兩年他的事業如日中天,LOVE係列曲風靡海內外,他的名字在音樂界如雷貫耳,而每一次聽到或看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就會被狠狠地紮上一刀,心裏的血流得更多了。所以我隻能默默祈禱,千萬別讓我在上海遇見他,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見到他,如果老天還想讓我好好活的話!

上海的錄音工作忙碌而有序,這裏的錄音條件的確比星城好很多。在馮客的朋友的幫助下,上海最著名的一家錄音棚答應將棚租給我們。這家錄音棚可是目前國內數一數二的,不僅設備一流,錄音和後期製作水平也是一流,很多當紅歌星的專輯就是從這個錄音棚裏出爐的,甚至許多境外的唱片公司也過來排檔期。如果不是馮客的朋友出麵,隻怕排到年底也未必輪到我們。因為錄音棚的計費都是按天算的,為了節約成本趕檔期,我們每天泡在錄音棚的時間都是十幾個小時以上,有時還熬通宵。每次從錄音棚出來看著街頭閃爍的霓虹和車燈,那感覺真像是重見天日。

錄音接近尾聲的時候,馮客看大家實在太疲勞,為了不影響錄音質量就放了我們半天假,自由活動。阿慶和另外幾個女同事高興極了,硬要拉著我去逛街,其實那幾天我身體很不適,重感冒加上水土不服,感覺走路都要扶牆,為了不耽誤錄音進度,我一直是強撐著的。我想在酒店休息,但拗不過阿慶她們又拉又拽,隻得也陪著她們去逛,結果在南京路逛百貨公司的時候跟她們走散了。開始我很著急,後來跟阿慶通電話,她說走散了就自個兒逛吧,人太多了,時間寶貴,甭找來找去的。

於是我一個人在繁華的南京路上慢慢閑逛,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獨自感受著老上海撲麵而來的奢靡繁華。我並不是很喜歡這種繁華,眼前人潮湧動車流滾滾的景象實在跟張愛玲筆下的老上海相去甚遠,不過仔細尋找,在七彎八拐的巷弄內還是能捕捉到一些老上海的殘影餘韻。我偏愛那種老作坊式的旗袍店,每一件旗袍都是絕美的藝術品,讓人想起王家衛的電影,張曼玉旗袍下的寂寞令人著迷。我一家家的看過去,好不容易從一條不知名的巷弄裏拐出來,發現又站到了車水馬龍的街頭,這時我才感覺到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我看到馬路對麵有家咖啡館,我決定到那裏麵坐坐。過了馬路,經過一家裝修氣派的琴行時我的心像被什麼叩擊了下似的,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琴行內傳出的琴聲很熟悉,我聽過。而我忽然意識到,彈這首曲子的人就在這座城市!

最重要的是這首曲子不屬於LOVE係列曲,我聽那個人說過,這是首從未公開發表的私人作品,即如此為何會在此聽到?

店門臨街的這一麵是落地櫥窗,透過玻璃望進去,彈琴的是個長頭發的年輕女孩,從側麵看歲數應該跟我差不多,穿著件米色的連衣裙,外麵罩著橘色的針織衫,很有秋天的感覺。因為隔得比較遠,我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她渾身散發出來的恬靜柔美氣息跟店內舒適奢華的裝飾非常協調,店內除了她,還有另外兩個店員模樣的女孩子,都在邊上聽她彈琴。我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兩年了,我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地方聽到久違的琴聲。以至於我站在門口,很久都沒辦法移動腳步,仿如沉浸在久遠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