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別提他!”我紅著眼叫。

要房子的過程頗費了番周折,房子要回來後,我馬上雇人重新裝修,又抽了個空去了趟他的公寓,我要拿回自己的東西。衝出家門都一個多月了,他居然連個電話也沒打,我真奇怪為什麼從前沒發現他這麼冷酷。我是晚上去的,自己開了門,徑直進了臥室收拾東西。他當時正在書房,見有人進來就出來看情況,他想都應該想到是我啊,除了我,誰還會有他公寓的鑰匙?

他見到我一點兒也不意外,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你不用收拾了,我都給你收拾好了,我知道你遲早要來拿的。”

我兩眼發直,他的話強烈地刺激了我,猶如一道閃電,使我突然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倏地瞪大了眼睛,“你……早就做好了準備要我滾?”

話還沒說完,不爭氣的眼淚又滾滾而下。

他卻視而不見,拿著本書靠在臥室門口傲慢地說:“要搬出去,誰也不會攔你,不過你可要想好了,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回來?”我灼灼地直視著這個不可思議的怪物,“我還會回來?見你的鬼去吧,我死也不會回來!沒人性的東西,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我咆哮著,提起行李箱惡狠狠地推開他,“讓開!讓我出去!”說著就穿過客廳胡亂套上鞋子。臨出門時那渾蛋又說了一句話:“這隻不過是場遊戲,是你太認真了。”頓了頓,又說,“要不要我送送你啊,很晚了呢。”

“送你的魂吧!渾蛋!”我罵了一句後就重重地摔上了門。然後我提著行李來到米蘭的公寓,我的房子還沒裝修好,隻能暫時借住米蘭這裏了。

米蘭本來想問問我去拿行李時耿墨池說了些什麼,但一看我的臉色,就不敢開口了。我也懶得解釋,一句話也沒說就奔進房間把自己埋在了被子裏。

此後的很多天,我沒再說什麼話,我無話可說,也沒上班,實在沒心情。米蘭卻是早出晚歸,兩人很少碰麵。客廳裏有個大魚缸,裏麵養了很多鼓著眼睛的金魚,我整天看著那些金魚發呆,晚上米蘭睡了,我睡不著,也會爬起來繼續看那些金魚,因為除了兩個大活人,這屋子裏就隻有那些金魚是活的。

我發現那些可愛的魚睡覺的時候是睜著眼睛睡的,很有意思,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麵上,好像時刻保持警惕,生怕有人會傷害到它們。我心想,連魚都知道留有戒心保護自己,我是人哪,居然還不如那些魚!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坐在客廳裏一坐就坐到天亮,魚兒們還在快活地遊,我發現我也成了一條睜著眼睛睡覺的魚,不敢閉上眼睛,我害怕黑暗,因為黑暗裏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我整天精神恍惚,茫然不知所措,在房間內整夜地踱來踱去,還用牙齒咬自己的手和頭發,甚至是枕頭和被子,我被自己咬得渾身是傷,滿地都是我的斷發,枕頭和被子也被咬出了一個個的小洞。

在那些淒冷的雨夜裏,我經常一個人在樓下的花園裏徘徊,憂傷地望著暗無邊際的沉沉黑夜,任憑雨水淋透了衣服也毫無感覺。那天米蘭很晚回來看到我又一個人傻坐在樓下花園的石凳上,於是拖我上樓,進了房間我又趴到窗台上望著外麵的黑夜發呆,米蘭怎麼叫我都沒反應。

“米蘭快來看,他開燈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神誌不清,眼前突然出現幻覺,興奮地朝米蘭招手。米蘭往外一瞅,黑燈瞎火的,耿墨池公寓的燈光在這裏根本無法看到,可是我堅持說自己看到了那邊的燈光,整個身子都往外傾,喃喃自語:“看!他又在彈鋼琴了,就他一個人,他演奏的是哪首曲子?讓我想想,是《離別曲》吧,他經常彈那首曲子給我聽……你看,他又下樓了,他開了車要去哪兒,去墓園了?他站在墓前幹什麼,跟鬼說話嗎?他寧肯跟鬼說話也不肯跟我說話,米蘭,你說這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不幹脆把我也埋進那深深的地下,我在裏麵,他在外麵,那時候他是不是才肯跟我說他心裏的話,就像此刻他站在他妻子的墓前說話一樣……可是恐怕這也是奢望,隔著墓碑,我還是無法看透他的心,我在墳墓裏輾轉難眠,我不能安息,因為我看不透他的心,所以我無法安息,死一百回也不會安息!”

“考兒,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米蘭被我的狀態嚇得不行,抓住我的肩膀拚命地搖。被她搖了那麼幾下,我的意識好像又回來了,這才發現自己在發燒,渾身滾燙。

米蘭知道問題嚴重了,第二天就把我拖到了醫院去看病。醫生問明情況後,開了些鎮定之類的藥,說隻是短時間的精神紊亂,回家多休息幾天好好調養就會慢慢複原,但一定不能再受刺激,要保持心情愉快,過度或長期的精神壓抑會導致病情轉變甚至是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