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兒……”

米蘭擔憂地看著我,很害怕的樣子。她知道這個時候的我就像一隻裝滿炸藥的火藥桶,觸碰不得,一碰就炸。我心中的仇恨足以毀滅整個世界,我剛才說的話就是在詛咒,而且詛咒的不僅僅是祁樹傑!

“你知道嗎,考兒,”米蘭試圖岔開話題,“祁樹傑的哥哥還沒聯係上呢,我發動了所有的關係還是杳無音信,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這個世上……”

“祁樹傑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我打斷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刀叉,金屬碰到盤子立即發出刺耳的聲音。

祁樹傑的確有一個哥哥,但這個哥哥十幾年前就離家出走去了國外,極少跟家裏聯絡,反正我就沒見過他,結婚的時候他倒是發過一封賀電過來,從那時算起到現在已經四年杳無音信,誰也不知道他遊走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現在祁樹傑死了,於是就有親戚提醒祁母,盡快聯絡國外的兒子,不管從前有什麼過節,畢竟他已是祁家唯一的血脈了。祁母表示接受,盡管多年來她很不願提及那個叛逆的不孝子。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一點音信都沒有,正如米蘭說的,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米蘭在雜誌社,找人的事她當仁不讓)。我原本是有些同情老太太的,但婆媳關係一直很僵,祁樹傑死後她非但沒認為媳婦受了委屈,反倒認為是媳婦對她兒子不好才導致他另尋新歡最後送了命的,這無疑讓本來就難以為繼的婆媳關係雪上加霜。即使是我最後放棄了遺產的繼承權,那個老婦人也沒有改變她一貫的冷酷,連問候的電話都沒有一個,好像我做這一切是應該的,我是死是活對他們祁家來說已經毫不相幹。

“過去的事就算了,別把自己弄得太苦,犯不著的。”米蘭竭力勸解我。櫻之也幫著說話:“是啊,考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的是已經過去了,但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考兒,你這個樣子讓我們很擔心!”

“別為我擔心,米蘭,你隻需告訴我,”我突然揚起臉,瘋了一樣的,殘忍地說,“哪裏有墓園,我要埋了他,把他永遠地深深地埋在地底下……”

這麼說著,就表明一切都結束了,什麼海誓山盟都見鬼去吧,人心如此險惡,勞燕分飛各奔東西也就不可避免,而他既然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我覺得沒有必要再去哀怨什麼了。還是那句話,我發誓會用最快的速度忘了他!

一個禮拜後,經米蘭的介紹我找到了長青墓園。

環境很好,依山傍水,大片的青鬆和柏樹圍著墓園,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地在山丘間延伸起伏,粉白的和金黃的野菊花散落在草地間,山風陣陣吹來,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菊花香,似乎要喚起我對往事的某些回憶……

可是好奇怪啊,對於過去我居然記不起什麼了,往事竟比那山風還輕渺,在心底晃了一下,就再也尋不到值得記憶的痕跡,我忽然發現過去所生活的十年竟是一片空白。我想不起這十年來我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中學時早戀,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記憶中他總穿著白襯衣,笑容靦腆,成績也很優異,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對我另眼相看,那時候我是學校出名的太妹,成績稀爛,也許是我這樣一個渣學生讓品學兼優的他覺得“有意思”,經常輔導我做題目,少男少女情竇初開,朦朧而甜蜜,我們慢慢開始有了點苗頭,哪知道好景不長,男孩在一次郊遊中溺水而亡,葬禮上看著他被釘進棺材,我失聲尖叫,從此變得鬱鬱寡歡。

我的悲劇性格大約是那時候落下的,表麵上對什麼都不屑一顧,骨子裏卻脆弱而敏感,後來到了大學,有一陣子我老生病,瘦成了林妹妹,那個愛我的男人經常憐惜地叫我“病貓”,那個男人是我的老師。這場師生戀弄得雙方狼狽不堪,現在想來更沒什麼意義,反而讓我從此懼怕被人愛,因為愛我的人好像都沒有好下場。

真是不幸,我後來的丈夫祁樹傑也是愛我愛得死去卻沒有活來,他背叛了我,欺騙了我,然後死掉,所以我跟他四年的婚姻也沒有意義,我什麼都沒得到,卻什麼都失去了,所以回想過去我才會一片空白,即使是此刻麵對山清水秀的美麗景色,也是一片空白……

一陣風吹來,帶著些許涼意,我打了個冷戰,思緒又回來了。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開滿野菊花的僻靜山坡上,工作人員指著腳下的土地說:“小姐,就是這兒,您看還滿意不?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帶您到別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