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詮與張沉山兩人聯手將顧啟東秘密扣押一事進行的神不知鬼不覺,除了當事幾人,外界竟無絲毫消息傳出。黃浦江圍繞的上海如水中碧草,依舊在隔離於世的繁華中搖曳下去,偶爾水麵上激起一點波浪,迅速又恢複平靜。
外灘別墅外,白夜站在樓下看著陽台上爬山虎泛起綠波,心中也如著柔波一般蕩漾起來,他想起有次夜裏自己來找梅卿,就是從這陽台爬進去,那天晚上梅卿的微笑浸在絕望哀傷的眼淚裏熠熠生輝。轉眼間這微笑就變成了家中她對著自己滿臉的冷凝如霜。
他移開目光,對身邊的張沉山說:
“關也關了,似乎沒有什麼作用。我看你們還是盡快談判吧,這樣拖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壞事。”
張沉山擰起濃眉,一邊同他進去,說:
“老關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計,說不準哪天消息就會泄露出去,我倒是想快點談判,可惜這個顧啟東軟硬不吃,說什麼也不肯同意南軍入駐北平,總不能真就殺了他。但又不能撇開他掀起兵諫,那天所說的密函一事若是真的,恐怕我們還沒到北平,就已經被日本人得手了。”
“這件事是我們當初計劃有失。顧啟東並不是一般人,他若敢來上海,必定是已經有了萬全之策,不怕別人軟禁扣押。”
“抓也不是放也不是,還真成了燙手山芋。”張沉山沉吟,“但是就這樣放他回去,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撈著,白白和北平結了一個大仇——放不得。這件事我總要找出一個解決的方法來。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牽製他的。”
白夜臉色一變,看向張沉山的目光頓顯銳利。張沉山感覺到他的視線,微愣,立馬明白過來,笑著搖頭: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指梅卿——這件事,已經很對不起她了,我怕以後梅卿都不會再認我這個朋友。國事雖然重要,失去這麼一位紅顏知己卻有些可惜。”說完意味深長地看眼白夜,他和梅卿這兩天的對立想也想得出,“梅卿的性子很倔,恐怕你還著實得費一番功夫。”
白夜不語,盯著樓上軟禁顧啟東的房間看了半晌,說:
“還是盡快請都統過來談判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顧啟東聽到外麵軍警行禮的聲響和低低的話音,從窗邊回過頭來,原本被陽光所柔化的線條立馬轉為冷硬。他曾經受梅卿的影響,偶爾會盯著外麵發呆,如今聽到響動,知道張王兩人有了決斷,自然要打起精神來對付。
王銓領先進來,見顧啟東仍是戎裝筆挺的冷峻樣子,心下暗恨,麵上卻笑著說:
“少帥永遠都是一幅少年英姿,倒真看不出是個身陷囹圄之人。”
顧啟東冷哼一聲,諷刺他說:
“如果幾位還沒想出要拿我怎麼辦,這個囹圄,陷不陷又有什麼區別?都統拖了這麼幾天,終於想好要怎麼處置我了?”
王銓麵上笑容不變,擺出一幅萬年和氣的姿態:
“少帥說笑,什麼處置不處置的,不過請你過來談談國事,大家共同尋求一條救國之路罷了。幾天時間都已經過了,少帥考慮得怎麼樣?”
顧啟東心知這幾人前來是要和自己正式談判,麵上不動聲色,與張王兩人對桌坐下。門外白夜對公審會所派來的公證員低聲囑咐一句,自己關上門進來,目光在張王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最終落到顧啟東身上,兩個人對視一瞬又各自移開。
顧啟東眉梢微挑,說:
“好像引我來上海這件事中江先生出了不少力,王都統和張大帥連談判都不避嫌。這樣政商兩通,江先生,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
“少帥過獎了,在下不過是個生意人,蒙都統和大帥錯愛罷了,哪裏比得上你家大業大,少年英雄。”白夜與他針鋒相對,淡淡目光中似有敵意。
王銓哈哈一笑,說:
“白夜老弟生意遍布全上海,掌控南方民生,少帥在北平獨霸一方,傲視群雄,兩位都是少年英雄,日後合作的機會還有很多,該和和氣氣才是。今天的談話是白夜老弟一手促成的,自然不用避嫌。”
白夜看眼王都統,微微一笑,說:
“都統誤會了,我和少帥並沒有什麼不和氣的。今天幾位談話,涉及的都是軍政大事,我一個外人在場不便插話,還是該避諱些。”說完便向幾人頷首致意,徑直往簾後陽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