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直直盯著後麵來的白夜,心痛到極點反而沒有感覺,她想自己接連而來的預感,猜測,恐懼,到這一刻全都成真,吊懸了許久的心也便落到了實處,轟隆一聲著地,實實在在,連點回音也沒有。
白夜與她對視了一瞬,等不及梅卿察覺他眼中的神色,便又將目光轉到顧啟東身上。他看上去真是平靜。梅卿心裏無可自抑地笑起來,他永遠都這麼平靜。
顧啟東明知自己此刻抵抗也無用,震驚之後反而鎮定下來,轉眼見梅卿唇邊竟有一絲笑意,再想到她剛剛見到這三人進來臉上毫無異色,頓時又驚又怒,即便是被捕,被威逼脅迫,也好過被梅卿所背叛這樣的萬箭攢心。
怒火一來,他反手便是狠狠一個耳光,梅卿被打得癱倒在地,滿頭黑發散下來遮住臉,叫也沒叫一聲。顧啟東槍口一轉對準梅卿,神色冷厲:
“我斃了你!”
白夜身子微動,又恢複平靜,隻是一雙手緊握成拳在褲兜裏。卻是張沉山搶上一步阻止他說:
“少帥,你這就不夠英雄了,跟一個女人動什麼氣?這件事梅卿並不知情。”
顧啟東冷視一眼眾人,把槍收回去,說:
“跟女人動手算不得英雄,那你們幾位呢?利用女人就算的英雄麼?”
“少帥真是年輕氣盛,沒想到啊沒想到。”王銓一臉得意之狀,“三番四次請你請不來,一個女人就把你引了過來,咳,怎麼說呢,莫非這就是人們說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少帥,我真是佩服你呐!”
顧啟東下巴抽緊,臉上線條冷硬無比,說:
“看來我一進上海就被人盯上了,幾位真是好廣的眼線。”
王銓一笑,搖頭說:
“少帥太高估咱們的能力了,你這微服潛行的功夫也算得無敵了,具體什麼時候到的上海,我竟一點也不知道。”他臉現曖昧,“不過我卻知道少帥對沈小姐牽腸掛肚,隻要來這裏,一定會來找她,隻要安排了人隨時跟著,自然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顧少找出來。”
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落到梅卿身上,張沉山見梅卿還在地上,便過去扶她起來,梅卿輕輕推開他自己起來,臉上一點人色也沒有,張沉山有些尷尬,又隨即掩了過去。
顧啟東看梅卿一眼,見她黑發掩蓋下看不清神色,隻站在窗邊發呆,心下頓起憐惜,明白自己錯怪了她,奈何此刻大敵當頭,萬萬不是溫言勸慰的時候,便立馬又將注意力轉到麵前三人身上去。
“幾個月前有人在北平暗地調查梅卿的事,是你們哪位?”他的目光從王銓張沉山身上掠過,停在白夜身上,“是你?江先生,梅卿的好哥哥,你從幾個月前就開始調查我和梅卿的事,為的就是今天麼?費得好大功夫!”
“他不是我哥哥。”窗邊的梅卿突然冷冷說了一聲,“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
白夜目光一暗,目光從梅卿身上轉向顧啟東,淡淡地說:
“不錯,是我派的人,顧少有什麼意見麼?”
顧啟東冷笑,對梅卿說:
“梅卿,你看清楚,這就是你所謂的哥哥,他派人暗地調查你在北平的事,合著這一夥人利用你引我出來,這樣的哥哥你還要戀著他?這樣的上海你還要死守著不肯回去?梅卿,你不要再傻了!”
梅卿聲色不動,一手慢慢將頭發撥開夾到耳後,動作倒是優雅,隻是唇邊還有一絲血跡,顧啟東看了不由後悔自己出手太重,梅卿看他一眼,說:
“我要戀著誰,要待在哪裏,都和你沒有關係。”又轉向白夜,“你什麼時候調查我的?認我作妹妹之後?還是之前?”
白夜看著她,目光幽深,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瞞的,梅卿心裏已經明白,不過求得一個確認而已。
“之前。”他雙手在褲兜裏攥緊,“我在羅公館看到你逼退李鏞的第二天。”
梅卿深深吸口氣,又問:
“李鏞派人夜襲的那天,你當著我的麵說要把事情壓下去,背後卻派人將整件事鬧大,煽風點火讓消息一直傳到北平去,就是為了傳給顧啟東把他引過來,對麼?後來顧啟東因為此事將李家的貨扣下,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對麼?”
“不錯。”
“消息傳了出去,顧啟東卻沒有來,來的是顧雲,你派阿全跟蹤我,監視了我和顧雲見麵的經過,回來之後卻隻字未提,對麼?”
“不錯。”
梅卿心沉海底,她每問一句,就把自己越發逼到退無可退之地。退,她現在還往哪裏退?她如果再心存僥幸,就連自己也要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