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梅卿慌不擇路跑出別墅,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她艱難地睜大眼睛,卻隻見天地一片昏暗,街兩旁的花園洋房也似經不住大雨的澆注沉沉壓過來,絲毫不見往日的清幽雅致。梅卿想到白夜時而溫柔時而陰鬱的神情,心中又是絞痛。
白夜不是她哥哥,原來是感覺,現在幾乎變成肯定,可自己卻完全沒有了當初想象中的興奮,隻覺得可怖。白夜認自己做妹妹是為了什麼?梅卿剛一想到這個問題,黃豆般的雨點打在臉上身上,徹頭徹尾地冰冷。不敢再想,不能留下,不知道去哪裏。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方向。
昏頭昏腦走了一陣,剛到街道的拐角處,梅卿聽到汽車聲響,正要躲避卻已經來不及,一輛汽車拐過來,猛然間嘎吱一聲銳響硬生生停住,梅卿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胳膊肘被擦得生疼,她抬起手擋住眼前閃亮灼眼的車燈,卻見車上下來一人向自己走來,天黑,眼花,看不清形容。
梅卿隻覺眼前一雙黑靴向自己靠近,喀塔喀塔節奏感十足的步伐,透著被雨浸潤的冰冷。梅卿一凜,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顫抖,她想起曾經自己熟悉無比的腳步聲,喀塔喀塔貫穿了她在北平的歲月。
梅卿驚叫一聲,正要起身卻被來人製住。這冰冷強勢的動作也是他的。梅卿渾身力氣頓失,後麵是別有圖謀的白夜,前麵是來意不明的這個人,前後兩個方向的逼仄不約而同壓過來,她承受不住這逼仄,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床上,梅卿想起街上的一幕,驚喘一聲便坐了起來,身後一隻手拉住她的胳膊,年輕男人冷冽的聲音問: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梅卿呼吸頓止,她明白自己剛剛經曆的並不是一場夢。慢慢側過頭去,床邊坐著的人,戎裝筆挺,寒星雙眸,熟悉而陌生的一張臉。梅卿耳邊轟隆作響,是自己心跳的聲音。她想起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們兩個人開玩笑,說一個是月渡寒譚,另一個是雪壓冷梅,到底最終誰會輸給誰,最終——
梅卿臉上一白,轉身翻開被子就要下床,被狠狠一把扯回來,後背撞到床頭,痛得連心都痙攣起來,像她曾經經曆過的痛徹心扉的往事。梅卿咬牙忍住沒有喊出來,耳邊他微微含慍的聲音說:
“你不要再任性了!”
“我任性不任性都和你沒有關係。”梅卿冷冷地盯著他,“你為什麼會到上海來?”
他見梅卿不再掙紮,臉上神色稍緩,寒冷雙眸中也顯出一絲溫柔之意。
“我為什麼會來上海,難道你不明白?梅卿,你在外麵流浪得已經夠久了,我不能再放你這樣任性下去,過幾天就跟我回去。”
“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你是我什麼人?”梅卿一臉冷峭,“顧啟東,你該不會忘了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了吧?我從離開北平那一天就決定和你從此再也沒有任何牽扯,你當你的少帥,我作我的伶人,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你還來上海做什麼?”
顧啟東怒極,想要一個耳光打過去,卻見梅卿直挺挺閃也不閃,雪白的臉上一雙黑眸冷凝如霜,神采分明是當日引得北平無數人折腰的冷月孤梅,霎那間往日柔情蜜意湧上心頭,這一掌竟打不下去。慢慢收回手,他低啞著嗓子說:
“你是真的把我當路人了?我聽說你在上海先是極力擺脫梨園盛名,隨即又躲到江家深居簡出,你這是在躲我麼?梅卿,我們以前有多麼好,為什麼現在你要避我如洪水猛獸?我千裏迢迢從北平趕過來……”
“你不要再說了!”梅卿倏的轉過眼睛盯著他,神色冷厲,“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從北平到上海,所以我就該感動麼?顧啟東,我從離開北平那一天——不對,不是離開北平,是你強取豪奪把我關在顧家那天開始,我就當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我留你在家裏是為了你好!梅卿,你知道自己的性子一激動起來會做出什麼事?不是殺了我就是殺了你自己!你這麼狠的女人,要不是因為我,北平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
梅卿冷漠地睨視著他,聽到最後居然笑起來:
“你這個人真好笑,我為什麼要殺你?又為什麼要殺自己?不過被人拋棄而已,你一心一意要和東北宋氏聯姻,就該放了我離開,從此以後天南海北我去哪裏都好,就算呆在北平也沒有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你把我當什麼?”
顧啟東臉上神色越來越難看,聽到天南海北幾字,頓覺一顆心都沉了下去。他一咬牙,冷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