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回想起之前在監獄中和屠夫交戰時,對方解開手腕上的繃帶的情形,原來屠夫一直以來的對手此時竟坐在身旁。他悄悄瞥了一眼,塞繆爾一手支在車窗邊,手指劃過臉上的疤痕,微微勾起的嘴角形似鐮刀。
“對了,還有猛鷲那家夥。你知道我進監獄第一天幹了什麼事麼?我把怪物那個大塊頭扔在了他麵前,誰成想猛鷲居然當了怪物的主人。我真搞不懂,這些廢物到底有什麼用……”塞繆爾語氣裏透著十足的輕蔑。
“所以說,是你促成了猛鷲和怪物的聯合?”馬克試著搭話。
“算是吧,要是沒有怪物那家夥,猛鷲指不定哪天就被扔到海裏喂鯊魚去了。”塞繆爾說。
馬克想了想,說:“那你又是怎麼進去的呢?聽起來,你可比這些壞家夥還要凶惡。”
塞繆爾頓時笑起來,說:“我說過了,我的事你沒必要知道。現在尤裏已經死了,那麼我複仇的目標也必須轉移,一旦這個目標達成,我就決定徹底消失。”
“就這麼簡單?”馬克有些訝異地看著對方。
塞繆爾也扭頭看向他,愣了幾秒,目光旋即落在馬克臂膀上的火焰文身,不覺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從沒想過要做什麼鬥士。要不是我被關進那鬼地方,我們現在連坐在同一輛車上的機會都不會有。”
“是吧,你說的沒錯。”馬克旋轉方向盤,將車駛上一條岔路。
月色持續籠罩在兩人頭頂,隨著烏雲散盡,月光驟然變得冷冽而明亮。馬克看了一眼路邊的指示牌,確定了前行的方向。一旁的塞繆爾漸漸沒了聲息,沉沉地睡去,碎石在車輪下彈射飛濺的聲響完全不能幹擾。
馬克稍稍加緊了速度,現在已經過了夜半,他們要想順利進入科蘭斯多夫,必須趕在天亮之前。他還不確定科蘭斯多夫是不是也像龐克城那樣有重兵把守,但既然塞繆爾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相信一回。
這時,那股濃烈的柴油味再度襲來,馬克眉頭緊皺,警覺地四下觀察。月光所及範圍內,仍是一片寧靜,隻是原本遊蕩的風忽而變得有些遲滯,像是利刃即將揮出前下沉的空氣。他下意識地狠踩了一腳油門,吉普車猛地前突,劇烈的顛簸使得塞繆爾從夢中驚醒。
“怎麼了?”塞繆爾一臉惺忪地看向馬克,顆顆冷汗正從馬克臉龐滑落。
“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馬克又一次瞥向後視鏡。
塞繆爾笑著倚靠在椅背上:“你該不會是想說龐克城那幫家夥會追到這裏來吧?”
這一次,馬克終於看見了一直潛藏在暗處的東西,四五輛越野摩托同時衝破夜幕,驟然亮起的車頭燈刺痛了馬克的眼睛。
“見鬼!”塞繆爾低聲咒罵一聲,準備扭頭看去,視線調轉的途中,又捕捉到兩輛從路邊斜插而來的摩托車。
“當心!”塞繆爾下意識地喊出來,同一瞬間,馬克作出反應,吉普車加速前衝,試圖從包圍圈中突圍。
但一切都還是晚了一步。
十多條鋼索淩厲地劃破空氣,帶著銳響筆直地鑽入吉普車身,馬克連忙加速,但他沒想到這些鋼索竟是和一台裝甲車相連的。吉普車加速的瞬間,輪胎下飛石亂射,誤傷了幾個摩托車騎手,而同時,吉普車絲毫沒有前衝的跡象,反倒開始緩緩後退。
任由馬克用多大的馬力去驅動這輛車,但仍舊阻止不了向後滑動的結果。周圍的越野摩托再次靠近,車上的騎手紛紛從腰後掏出甩棍,狩獵一般試圖馴服眼前的巨獸。塞繆爾當即雙手一撐,從座位裏飛躍而出,一腳踹下一個騎手,順勢奪下一輛越野摩托。另兩輛摩托旋即逼近,塞繆爾迅速矮身,躲過兩根甩棍的襲擊,旋即減速。兩輛摩托直衝前去,塞繆爾趁著錯過之際,迅速掠倒兩個騎手,順勢拿到一根甩棍。
與此同時,幾輛摩托在吉普車左側緊跟不放,馬克一麵把控著吉普車,一麵在狹小的空間裏躲避著攻擊。分神之際,吉普車直直地朝一處岩柱衝去,馬克連忙調轉方向,吉普車堪堪擦過,卻完全忽視了旁側趁機突襲的騎手。正當他本能閃躲時,一根甩棍從右側飛出,狠狠地將騎手擊落,馬克扭頭一看,塞繆爾正坐在一輛摩托車上,兩人即時相視而笑。
後方的裝甲車突然加速,龐大的影子如同一頭野牛直衝上來,馬克不及加速,便感受到來自車尾的強烈撞擊。
“現在怎麼辦?”馬克竭力保持著吉普車的平衡,朝塞繆爾大喊。
塞繆爾朝後方望去,裝甲車試圖再次加速,厚重的鋼板讓它完全能夠承受撞擊。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夠從這樣的龐然大物手下逃脫,更何況還有十多條鋼索連在吉普車上。
“放棄吧!”塞繆爾放慢了車速,裝甲車旋即卷起煙塵從身旁馳過。
“你說什麼?”馬克還沒聽清塞繆爾的話,又一次遭到猛烈撞擊,輪胎從砂石路麵上淺淺地掠過,車身不受控製地翻轉過來。
他剛剛從傾倒的吉普車裏爬出,頭頂上立刻出現兩把衝鋒步槍,無奈之下,隻好舉起雙手,任由這些人把他束縛起來。
“我差點還真的以為今晚會在科蘭斯多夫度過……”馬克被人推著上了押運車,一臉喪氣地看向身旁的塞繆爾。
“慶幸吧,這些人不是從龐克城來的,而是弗瑞多。”塞繆爾盯著麵前一個人的胸章,上麵蝕刻著一座高塔般的堡壘圖案。
馬克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短短72小時內兩次光顧弗瑞多軍事要塞,隻不過這次陪他來的不再是米蘭達,而是塞繆爾。押運車顛簸著駛進軍事要塞,車身尚未停穩,後門已經打開,兩名士兵將馬克和塞繆爾分別拉下來,他們雙手被縛在身後,隻能任由這些士兵推著前行。
“說起來,你是怎麼知道弗瑞多的?你也不過才從監獄裏出來幾天時間而已。”馬克先一步被推進電梯,看著跟進來的塞繆爾。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但這裏的主人我卻不是第一次見了。”塞繆爾腮線緊繃,臉上顯露出嚴峻的神色。
馬克看了一眼塞繆爾的側臉,隱隱覺得事情變得複雜。且不論他被抓回來的原因,單就塞繆爾和赫倫將軍之間的關係已經足夠引起深思。
隨著轎廂門滑開,幾名士兵分別押著兩人走向頂層大廳。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原本空蕩的大廳裏此時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有很大部分都身著軍裝,也有幾位穿著西裝的顯貴。隨著兩人被帶進大廳,原本嘈雜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馬克甚至莫名有種身為貴賓的受寵若驚感。
隻是轉瞬之間,馬克便再次感受到了來自那個王座上的君王的寒意。
兩人站在大廳裏麵,旁邊是體格健壯的士兵,身後龐大的人群隱約傳來私語聲,唯獨正前方,馬克無論如何也不敢抬頭去看。他仍記得第一次和赫倫將軍目光接觸時的內心深處的驚悸,那是他完全無法自抑的,就像有一雙洞穿一切的眼睛從心底生出,將整個人窺伺得清清楚楚。而塞繆爾說他曾不止一次和赫倫將軍見麵,他更是難以想象他是懷著怎樣的心緒去麵對的。
座上的赫倫將軍緩緩挺直了上身,整個大廳霎時重歸沉寂,除了塞繆爾,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頭。他仰起頭,和座上的君王遠遠對視,赫倫將軍顯然也認出了他,臉上開始鬆弛的肌肉頓時緊繃。
“好久不見,赫倫將軍。”塞繆爾微微含笑,像是在和一位老朋友打招呼。
赫倫將軍沉默不語,目光轉向旁邊的馬克,胸部隨著急促呼吸而劇烈起伏。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除了弗丹,他挺立在那幾位顯貴前麵,遠遠地看著將軍。隻是他也不敢斷定赫倫將軍是否會大發雷霆,但從連夜抓回馬克來看,事態顯然已經快要超出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