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節 撒旦(1 / 3)

時而激昂時而低徊的樂聲自門後傳出,昆特站在門前遲疑著,舉起的手遲遲沒有敲下去,這麼多年來他還是是第一次聽見尤裏的辦公室裏傳出音樂。海浪在背後一陣陣地起伏,激起的濤聲混合在交響樂中,重新組合成更為磅礴的樂章,但在昆特聽來,卻是有如魔鬼在空中翩飛,滴血的利爪相互摩擦。這樣的感覺在他每次接近尤裏時都會出現,哪怕處於現在這樣相對舒緩的情境下。

他深吸一口氣,指關節在門上不輕不重地敲落三聲,門後的交響樂聲戛然而止。短暫靜默後,那扇鐵門緩緩打開,昆特已經做好了在尤裏麵前一貫的表情,卻發現迎來的不是尤裏,而是一個頭頂微禿、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對方往後退了一步,將昆特讓了進去,他這才看見尤裏背對著坐在屋內,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印著紅十字的白色箱子。

“你來了。”尤裏在椅子後麵說,聲音顯得格外沉穩。

昆特應了一聲,徑直朝前走了幾步。當看見辦公桌前隻有一把空椅子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應門的男人朝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昆特一時感覺體內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各處都變得躁動不安,通常尤裏是不會允許有第三者在場的,尤其是要和他見麵的時候。

多年相處以來,他早已認定自己是尤裏唯一的心腹,但現在看來這個結論並不成立。

“這位是埃布爾醫生,我的私人醫療助理,你不必過分拘束。”尤裏再次開口,聲音裏仍舊毫無起伏,他坐在那把椅子後麵,讓人覺得像是一尊石像在說話一樣。

昆特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醫療箱,頓時一驚。他曾經接觸過一些醫療知識,一眼便看出裏麵裝著大量的抗生素和幾支腎上腺素,這些藥物一般都是不會輕易使用的,而如此大劑量的藥物更令他感到極其不安。

椅子緩緩地轉了過來,昆特看著那具軀體不由得微顫,尤裏麵色枯槁,那對海藍色的瞳孔光芒黯淡,一頭金發也失去了光澤,如同一堆幹枯的稻草,唯獨他的嘴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一如往常那般詭譎。他穿著一身挺括的製式軍裝,隻在胸前掛著一枚勳章,上麵鐫刻著黑色曼陀羅的紋樣,在光線照射下流淌著寒芒。他消瘦的身體不足以撐起整套軍裝,那些厚實的布料像一個口袋般套在他身上。

昆特從沒見過尤裏這般裝束,更沒見過那枚黑曼陀羅勳章,但此刻坐在那裏的尤裏卻隱隱透出一種威壓,不同於以往的那種陰冷氣息,而是更為森然凜冽的徹骨寒意。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目光和尤裏猛然撞在一起,頓時覺得仿佛是在和一條渾身散發寒氣的巨蛇對視。

尤裏忽的咧嘴笑了笑,嘴裏如吐信般發聲:“你的傷怎麼樣了?可以讓埃布爾醫生幫你看看,他的醫術絕對可靠。”

昆特抹了一下額間的冷汗,笑著說:“那些小傷早就好了,不過說起來那幫混蛋下手真是沒輕沒重,我足足疼了半個月呢。”

尤裏的笑容不覺間消失了,就像冰雪融化般不著痕跡,昆特愣愣地看著他,嘴裏低聲嗚咽著不知該說什麼。他清楚現在尤裏接下來會切入正題,每次兩人的談話都是這樣草草寒暄便中止,但眼下他莫名覺得尤裏不太對,這種感覺從進門來到現在愈發明顯。

“事情都辦好了吧?”尤裏握拳擋在嘴前,話音和咳嗽聲混響。

昆特點點頭,“貨物已經運走了,完全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妥當。”他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的醫生,臉上籠著一層隱秘的陰翳。

“鄧肯呢?”尤裏勉強止住了咳嗽,雙眼挑起來看著昆特。

“他說他想留下來,這裏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昆特不敢直視尤裏的眼睛,微微低下頭去。

尤裏沉吟片刻,突然一拳砸在了桌上,口中怒喝道:“簡直胡來!這幫混蛋不安於本分是想挑戰我的權威麼?”他說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埃布爾醫生正欲上前,被他揮手阻止了。

昆特沉默幾秒,抬起頭來,臉上顯出他擅長的諂媚神態,一時間先前的種種疑慮和不安置諸腦後,他身為“無麵人”的天賦再次顯現。

他先是略顯難堪地笑了笑,而後彎腰湊近了說:“典獄長,這次您算是找來了一群不馴服的獵狗,他們現在基本完成了各自的任務,卻還想擅權幹涉無關之事。依我的意見,您應該對這些獵狗加以處罰,甚至撤銷合同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