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腦袋裏滿是瑪爾斯的背影,因為這也曾是瑪爾斯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鮑勃、肖恩和霍根微微愣了片刻,隨即露出一臉堅定的表情,那是鋼鐵經過鍛造後即將成形的剛勁。馬克同時已經做好了打算,接下來要幫助三個年輕人完成身體上的鍛造,以便有朝一日順利破出監獄這個朽爛的繭。
忽然,鮑勃瞪大了眼睛看向監房的鐵柵門,緊接著,肖恩和霍根都露出同樣驚詫的表情,唯獨馬克愣愣地看著,略微泛空的眼神裏映出熟悉的身影。
“機械師!”三人難以壓製內心的激動之情,直接喊了出來,馬克則緩緩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機械師喘著粗氣,雙手艱難地推動著輪轂,極為緩慢地移動。看得出來,他剛剛經曆了極其困難的過程才來到這裏,那張微微泛紅的臉此時更顯蒼老。
馬克定定地看著他,極力想從那對滿是驚恐的眼睛裏讀出信息,機械師努力開合著嘴唇,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馬克隱隱感覺到,他一定是得知了什麼不好的消息,甚至可以說是某種沉重的打擊,才會讓這樣一個尚處中年的人顯出瀕死般的疲態。突然,他內心深處傳來一聲裂響,仿佛什麼東西莫名破碎掉了一樣,緊接著,便是整個東西碎裂成無數碎片的聲音,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機械師的目光裏,他覺得某種不祥之兆得到應驗了,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機械師故作平靜地從他身旁推著輪椅滑過,極力擠出一絲微笑迎向三個年輕人,鮑勃和霍根先是一愣,隨即跑過去和機械師俯身擁抱,唯獨肖恩仍舊站在原地,雙眼越過機械師看向那個精壯的背影,灼灼而略帶寒意的目光仿佛含著熱火的堅冰一樣。
“肖恩,你還愣在那幹嘛?快過來!”鮑勃扭頭朝肖恩呼喊道,後者斂起那洞然的眼神,麵帶微笑走向機械師。
這時,馬克緩緩地走出監房,那副尚且堅挺的身形開始漸漸崩塌。鮑勃正準備叫住馬克,機械師連忙一手抓住他的衣角,狠狠扯動了一下,鮑勃隻好順從地停下腳步。肖恩注意到這一細微的動作,臉上不覺升起一層陰翳。
監區內出乎意料的無人值守,馬克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過道上,鋪築的鋼板在腳下錚然作響,他卻覺得腳下的路似乎隨時都會垮塌一樣,踩上去軟綿無力。越往前走,他越覺得身體沉重而困乏,仿佛跨出的每一步,都在身後留下了一攤血肉,到最後快要走到那間熟悉的監房時,隻剩下一副空殼一樣的軀體。
四周的空氣忽然變得格外沉重,平日裏習以為常的腐臭味此時變得異常刺鼻,馬克視線裏盡是模糊的線條,如同身處熔岩地獄一樣,眼前的一切都高溫炙烤得近乎熔化。距離老喬治所在的監房隻有幾步之遙,他頓時仿佛深陷沼澤一般,再也邁不開步,空氣中好似彌漫著古老典籍的吟誦聲,環繞在馬克身邊,彌久不散。他越是靠近那道鐵柵,腦海中的音韻就越是明顯,如同洪鍾轟鳴般,令他感到頭腦幾欲炸裂。
終於,在鼻尖清楚地嗅到那一絲尖銳的血腥味時,馬克再也無力支撐身體,徑直跪倒在地,模糊的視線裏隱約透出腥紅的景狀。透過那道冰冷堅硬的鐵柵,漆黑深邃的監房內,隱約可以辨識到一個略顯瘦小的身影,那個身影被某種閃著寒光的東西釘在牆上,雙臂橫向展開,軀幹挺直,頭顱歪向一側,儼然耶穌受難。
馬克跪在地上,用雙膝摩擦著地麵向前挪行,粘稠的血液浸濕他的膝間,仿佛冰冷的冰渣紮入身體。他最後撲倒在老喬治失去溫度的身體上,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赫然入眼,可以想見,殺手當時用了極其凶橫的力道,才造成了足以震碎骨骼的傷害。
恍惚間,馬克伸手從老喬治身上沾取微微凝結的血液,沿著眼下緩緩地滑過,在臉上形成兩道腥紅的印痕。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取代眼淚,同時也是為了警醒自己,一定要為老喬治報仇,將殺手挫骨揚灰!
這時,一名獄警無意間闖入了這裏,他循著濃烈的血腥味,一路來到了這間監房。正當他猶疑著往黑暗的監房看去時,馬克突然從黑暗中走出,手上沾滿了血腥味,褲兜裏露出半截卷籍,臉上半是冷冽半是乖戾,這名獄警頓時心底一凜,整個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地獄之門洞開之時,業火纏身的魔王……也必遭天譴!”馬克緩緩地念出卷籍中最末一句話,徑直走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