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怎麼了?忘了老師曾經的教誨之恩了都?”
款哥不懷好意的在一旁嘻笑,輕蔑的瞅著畏手畏腳的其他男同學們。
“我,麻子,寫上。”我擠過去,伸著手攥著兩百。
“XX,不計前嫌捐款兩百。”麻子像清朝店鋪的夥計一樣扯著脖子叫道。
我開了這個缺口,男同學們蜂擁而至,熱鬧非凡。女同學們不屑於跟男同學們擠,我想很可能怕一時疏忽大意被白白吃了豆腐而又不能惱怒吧。
“文文,款姐,你呢?”
麻子叫號,---確實也是最後隻有文文沒有捐款了。
“我?”文文笑笑,“我給老師買了一束花,你不叫我我還忘了拿著呢,等等我去車子後備箱裏去取。”
“美女,整點實在的吧,花就免了吧。老師鼻子裏插著管子呢,能聞嘛?”
“那我當麵給她錢。”
“早昏迷了,叫不醒的,”
“我就當麵給。”
“好--好,好--好,當麵給的一位---”
醫院是集世間所有疾苦之地。走廊長長,隨見處處紅男綠女,可是他們的表情沒有一個不是擰眉蹙首,---醫院是什麼地方?是你掙十天錢一天就燒完的地方。生命在這裏來或者去,都在這裏塵埃落定。我們乘電梯去四樓,由於人數眾多,必然分兩次才能渡完我們這浩浩大軍。
四樓是腦血管病區,每個房間裏的患者都是腦袋出了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政治老師的病房號碼是514。我們看了每個同學都竊笑不以。心想著政治老師去意已決,可能就等著最後我們向她揮揮手,致以最後敬意,她才安心上路也說不定。這間擁窄的病房裏一共有四位不幸者,不過其他三位明顯已經劫後重生,雖然那一臉的倦容剛剛證明他們於死神跑過一段關於生或者是死的馬拉鬆,---僥幸,他們跑贏了死神。我們的政治老師卻遠沒有那麼幸運。她雙目緊閉,一臉本來就無多的肌肉組織燃燒殆盡後餘留的青灰,---她已經脫了相,兩腮深陷,嘴唇發黑,離死,僅僅一步之遙。一條白色的肮髒不堪的單子覆蓋住她枯枝一樣萎靡了的身軀,我們震驚錯愕,認為她已經僅剩下骨骼和一張人皮,肉,奇怪的被什麼怪物蠶食光了。女生們輕聲的唏噓不已,男人生肅穆而立,眼神明顯哪個都不願意再去敬仰一下麻子嘴裏叫囂的‘指路明燈’了。其實呢,我沒有幸災樂禍,笑話人著人。我可不願意我未來的死期也這樣悲催淒慘。咱們得長篇壘版的多做些介紹,要不你真會錯過一次見識親情可悲得沉淪於塌陷。
圍著政治老師的病床有四個人,先從她的老伴開始吧。老頭戴著一頂洗涮的泛了黃的綠色軍帽,兩耳處沒遮住的銀白短發向世人控訴著他已經到了古稀之年。他形體枯槁,僅僅要是跟政治老師比顯健碩,---可是政治老師已經成了一截幹樹枝了。他強作鎮定,身板筆直,怎麼隱藏也隱藏不了的愁緒從那雙濕潤的老眼裏慢慢飄散。他身上的綠軍裝跟那頂帽子一樣,已經被歲月盡洗鉛華。老人的目光裏有一種說不出道不盡的哀怨,化作一片片模糊且不失最後溫柔的眼波,從這個活死人的腳一寸一寸朝著上遊離。那是隻有舊日時光才知道的一個個故事,老人的一寸目光就盛滿十年豐滿回憶,可是,他看清了她的歸期以至,---他什麼都快沒有了。老伴一去,他餘下的歲月也就破碎成殤,那些年輕的回憶就再也連接不起來了。與之有著強烈反差的是老頭的兩個孩子,在他倆狡黠的目光裏你會看到假意的悲傷就像一心想吃羊的狼披著拙劣的羊皮偽裝。誰能相信呢?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瘦弱如一截枯樹枝的老人是這兩位體型巨大,胖的走了相的中年男子的母親?誰都不會相信,我們隻相信他倆兄弟是一頭足足有三噸重的母象生的。好家夥這兩位胖的不分高下,也不枉為親兄弟了。值得記述的是還有一個女孩子一直默默無語的在病床的床尾。她坐在一張小馬紮上,神情哀恫。看年紀一頭霧水就,首先她不修邊幅,穿著一件早已過了時節也過了時令的暗灰色的格子衫,衣服明顯已經小於身子的維度,她隻要以稍微彎腰就會裸出一寸白皙的肉;手腕處的袖口也差一寸才能到腕節,她毫不在意,用雙手托著下巴,目光空洞蕭索,你即便怎麼從她那白眼仁居然多一些的瞳孔裏再怎麼尋找,也看不到一絲溫暖。她的頭發早該修剪,耳朵幾乎就是看不見,前額上的劉海已經漲瘋了,眼睛被遮蔽的若隱若現。她時不時會用手去歸攏它們,撩到耳後耳朵就給從一團烏黑裏給發掘出來,撩到左邊或者右邊,前額跟那雙明亮的眸子就水落石出。我還是說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人類的目光,空空洞洞的那一團痛苦和迷惘,她隨便看誰一眼,被看到的人都會感到尷尬和莫名其妙的的震顫。
這些個異樣以後我才明白了那是她一直在跟死神作伴。
麻子攥緊那一疊疊鈔票擠在人群前頭,他裝模作樣的近到政治老師的臉龐處---
“嬸,---老師,您的同學們來看您來了,---”
如是輕柔呼喚了三遍,政治老師還是懶得睜開她疲倦的眼睛。
“彪啊,你可是多費心了,你嬸是真不行了,她要走了,怨恨著咱們呢,”老頭眼圈紅潤,嗓音裏帶滿悲涼和沮喪。
“怎麼會呢叔,我可有感應,我覺得我嬸能聽見我說話,這麼多同學們來看望她,她可高興呢。”
“是呀,是呀,您看看輸液管裏的液,流得快了一些,這就證明老師心跳加快了,血液也流快了呀,”
這麼多人也不知道誰說了這一句話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去那條長長的輸液管了。
“啊,叔啊,您就多點希望少點失望吧,這手術也做了,腦袋裏的血也抽出來啦,慢慢會好的。這裏人也多,一會兒護士來查房該不客氣的往外轟咱們了。沒別的事俺們一竿子人就先撤了,---那什麼,麻子,要是老師這裏缺錢隻管開一下你的嘴,別的幫不上什麼忙,要是錢的事,就不是事啊。”款哥大義凜然又大言不慚的說了一通話。麻子點頭哈腰表示代表家屬呈上無上的敬意;老頭淚眼婆娑,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兩個胖子客氣的點點頭;那個長頭發的女孩一臉藏不住的鄙夷之氣。人馬撤去大半,我也想一走了之,卻被文文拽了一下衣角。
當病房裏僅僅剩下我跟文文還有這悲傷的四位時(麻子去送他們下樓去了),一定老頭錯以為我跟文文是看望另外的病人家屬,要是有一個外人在,我想他也不會那麼舍棄顏麵講出如下這段話:
“還不如外人哩,有你們這倆不孝的兒子真是我的恥辱啊,你們說說,自從你們的娘住院到今天,你們的那媳婦們幹麼哩?啊,?她們的婆婆要死了,快死了,還有什麼仇怨放不下啊?就是這麼不孝,就這麼忤逆,就這麼不懂的一點廉恥,---連個麵也不著。雞死了,你們吃不上雞蛋了,娘們不高興;狗死了,沒東西給你們看門護院了,娘們也不高興。你的娘連雞狗都不如啊。”老人家氣的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的發出強硬的譴責之聲。老淚縱橫。
“行了你,別嘚嘚了。我們孩子的姥姥不是也住院裏嗎?不是摔折腿了嘛?我說你這不是光一個勁的挑撥離間嗎你?這麼大的歲數了,合著我們非得鬧得雞飛狗跳你才安心啊?”
這倆個胖子眉眼一衣帶水長的極為相像,一看就知道是親兄弟倆。他倆胖的均稱,壞的也平衡。
“我說啊我那親爹,你說我娘這一病吧病出這麼大事來,鬧得我跟小花天天幹仗,不是我哥倆不出錢看病,我娘這一輩子教書了,現在教書匠這般待遇高,一個月三幾千的工資,退下來比在職還掙得的多,我娘這些年掙的那錢哩(老二?我覺得說話的是老頭的二小子,他的麵貌稍顯年輕點,臉上的橫肉不如老大厚密。他說這句話時眼睛不懷好意的瞅瞅那個古怪的女孩。女孩沒看見他瞅她。老頭卻看到了。開始怒,那表情就像夏天烏雲的瞬間聚攏。)?她又有醫療保險,過世了還能補助十幾萬呢。我們呢?剛添了老二,又給罰了兩萬,你說也是,為啥我娘不晚些時日在病呢?等緩緩了,我跟我哥有點錢了再病也不遲呀,這不存心考驗我們哥倆呢嗎?”
“你瞅你妹幹哈?她花了?你有良心嘛你,你姨當初有多麼待見你,你個狗東西,你說?”老頭氣的嘴唇直哆嗦。女孩也惡狠狠的開始盯著她這個沒有良心的哥哥。
“你看看你這老頭,我還沒指名道姓的提說是我妹妹呢,你就搶著承認?”他卑鄙的冷聲笑笑。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老頭前麵的小桌子上放好著吃飯用的不鏽鋼飯盒,裏麵還有些許剩飯,---老頭抄起來狠狠就擲向這個二兒子。
“哐當---”飯盒子重重摔在男人的臉上,弄的狼藉一片。
這個二小子野蠻的站起身,---他青筋爆裂,隔著他娘的病床抬手就削他爹,---我都以為他不是老頭親生的,因為這太有失道德倫理了。有一段距離的緣故,他的打巴掌沒能打到老頭的臉,而是把他的綠軍帽子扇飛了。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女孩首先暴怒了,---那是個女孩子嗎?她跟一條敏捷的豹子一樣,精準而又冷酷。我也沒看清她是怎麼從立起身到襲擊這個身段將近比她重且巨大不下一倍的男人?我看見一團黑影一閃,胖男人眼睛就五條血林子,隨後伴隨著病床的咯吱聲,響起男人哀嚎,---女孩已經死死用尖利的牙齒咬住男人的手掌,--她死命的搖晃,男人跟著她的動作哀聲大恫。期間,他試圖騰出另一隻手還擊,---女孩隨即機敏的躲開,並迅速放棄那隻受傷的手掌而是追上那隻好手,又是致命的一口。她咬住就不撒嘴,一口就一塊肉,男人痛的攤到在地,女孩順勢騎在他的胸上,手也不閑著,除了擋住他微弱無力的還擊就是狠命,---撓。指甲跟鋼鐵做成的一樣,撓的老二嗷嗷慘叫。
“曉,替你姨父我撓死他,他死了,我給他抵命---”老頭捶胸頓足。
老大也伸了手,卻是惡毒的扇了女孩的腦袋倆下。我看不下去了,我推開試圖上前製止的文文,狠命一劑老拳,專挑胖子的眼睛打,要是想打架立馬占據主動就要先給對手封了喉,---無疑,一個瞎子的戰鬥力是極其微弱的。兩拳我就把他交代在地上了。後來又不解氣,上前朝著他的臉踹了兩腳。戰鬥基本結束,麻子上來了。見狀嚇得麵如土灰。
“爺爺奶奶們,住手,趕緊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