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亭臨水,花榭九曲,雲天相映,落玉隨波,恍如圖畫之中——在這座讓人如臨奇境的莊園中一座涼亭裏,有兩名女子正在對弈。
方落完白子的女子,一襲素白紗衣隱隱紋華,素淨中自有絢麗,神容有霜雪之態,垂發及腰,乃是姑娘打扮;正陷入沉思的黑子方,一領鵝黃羅衣,螺髻鬆挽碧玉斜插,紋飾精美,意態慵懶,做婦人裝飾。
白衣女子一招占了先機微微一笑,不再理會棋局,信手捧起越窯冰紋玉碗淺抿了一口,隻覺口角噙香,心中暗暗點頭,遂怡然地欣賞起眼前柳曵青條,群芳吐豔來。
“夫人!”一名年約十二三歲通身輕紅色衣裙的少女匆匆走來,白衣女子聞聲看去,但見她杏眼含怒靨色微紅,走近來猶帶喘息,鼻尖兒上閃著瑩光,不由暗暗喟歎一聲,果然是身入紅塵裏,自有是非來,縱然是身居福地,到底不是自在神仙……
紅衣少女見白衣女子回眸看她,忙矮了矮身,施禮後便眼巴巴地望向那還沉浸在長考中的婦人,然而到底不敢催促。
又過了片刻,少女白皙的額頭上已經見了汗,黃衣婦人的一子方才落定。保住了半壁江山後她這才抬起頭來,卻見白衣女子頗有些意興闌珊,視線掃過侍女不由詫異道,“什麼大事!卻急成這個樣子?”
“稟夫人,莊主回來了……”少女神色猶疑,言語似有未盡之意。
這莊主夫人便對白衣女子笑道:“我這裏俗事擾身,知你不耐煩,這局棋咱們改日吧?”
白衣女子點頭笑道,“既然你忙,我也不便多打攪,改日也不怕你賴賬。”說罷也不待人引路,自向回廊走去。沒走出幾步便有所覺,回頭時,那莊主夫人不似以往般懶怠竟送了出來,不由訝異,“真是少見,難得你肯移動尊步送我,幾時竟然如此知禮了?”
卻見那夫人向她一笑:“都說‘別時容易見時難’,我自然是舍不得你才特地陪你多走幾步。”
白衣女子嗤笑一聲,“早時卻不見你這般重我,成日憊懶的樣子,可是一聽說某人回來你倒瘋了,連這會兒功夫都挨不住就急著見!罷罷罷,且把這些不著三四的話留著說給別人聽罷,我又不是你那‘一日三秋的’的好先生,別叫我啐你。你好歹保重吧,您如今玉體尊貴,可不敢勞動大駕!”
那夫人聞言就隻是一個勁兒地笑,等她奚落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兩人一路前行,但見碧水流波,和風送暖,花樹相連,鶯啼燕囀。白衣女子笑道,“你這山莊倒沒起錯名字,雖則比不得大千世界,到底也算是包羅萬象了。”
莊主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難得夢您誇獎,可知我們當初建莊費了多少功夫呢,多少回我說差不多了,已經可以了,偏那位是個事事較真的主兒,非說什麼‘既然做了,便要做到最好,’算來也有小十年了罷,這是你看到的,沒看到的少說還有十之三四沒修完呢!”
白衣女子不由點頭讚歎,“功夫倒在其次,更難得是心思。”
莊主夫人聞言輕笑,“我隻盼著有生之年那位說一句‘行了,咱們完工了’就阿彌陀佛了。”
不覺間二人已走出了府邸。見正門前停著兩輛馬車,留心看去,隻見幾名仆役正在忙碌地從上麵搬卸著箱籠包裹,乘客早已下車。忙碌中有人眼尖看到兩人,立時示意旁邊還沒察覺的同伴,幾人忙肅立了行禮口稱:“屬下見過夫人!”
“莊主幾時回來的?”那夫人問道,“回稟夫人,莊主先行一步,屬下等方到,約莫不過半個時辰。”領頭的一人恭敬回稟道。那夫人聞言眼波流轉,笑道,“你們跟著出去也辛苦了,都早點回去歇著吧。”幾人連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