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槐樹村出來以後,阿弗便又揣掇著白狐吃街市上吃吃喝喝,儼然一點都不怕自己被發現的樣子。
她心大,以為沒人來找她麻煩便萬事如意,心想事成,白狐不管,未雨綢繆,無可奈何地要替她操那份老媽子心。
一路躲躲閃閃,偷偷摸摸地似是在抓賊,還要被她說笑。
“你笑什麼笑?不知道剛才那些人是誰?”
阿弗大笑,笑到最後聽了下來,才道:“知道啊,司天監的,王琅說過無數次,你也說過無數次,納生也這樣,你們幹嘛都怕成這個樣子。”
“恐懼是會傳染的,你們越是這樣越會將那司天監給妖魔化了。順其自然,順其自然。而且就算戚淳再厲害,也不至於總能將人的行蹤都掌握在手裏。”
白狐嗤笑出聲:“你是不知道,能用別人的嘴替他說話為他殺人,從某些方麵來說就已經很厲害了。”
何況,他殺的人是不以個數。
“上謀伐心,中謀獲心,下謀誅心,他這是上上之謀了,一句讖言便足以將君主治得死死的,可怕可怖可悲可歎。”
白狐側頭看著阿弗,她正伸出小舌舔著冰糖葫蘆,唇上糊得滿嘴都是糖漬。
目光裏卻淡淡,好似那些話不是從她嘴裏說出來一樣。
樣子跟許許多多通齡的孩子一樣看不出絲毫差別,不知是因著好奇還是簡單地隻因為路上打發時間的隨意一問:“對了,你為什麼沒跟他說?說你的身份。”
阿弗咬下一塊酸酸甜甜的棗,含糊道:“知道你的身份,和不知道你的身份,對你的態度截然相反,不也是一種樂趣。”
“何況,你真想看他一刀砍了我?”阿弗挑眉。
“砍倒不至於吧。”白狐語氣有些虛。
阿弗搖頭:“至於的,把自己擺在他的位置上考慮考慮,若你的孩子被人殺了,給另外的人殉葬,你會不會拉著他整個家族陪葬?”
白狐扯了扯嘴,表裏不一地說道:“我當然會理智一點,最起碼要放過婦孺老幼。”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都被他一個一個地折磨,便連家人,即便未死也生生地受著心理的負擔和累贅。
讓一個人真正地感覺生不如死,便是讓他無時無刻地活在懺悔內疚中無法自拔。
“什麼叫做抄家滅族,不僅是為了用酷律震懾朝綱,威懾百姓,讓人聞之色變、敬而遠之外,更是怕,不這樣做,餘孽未清,事後會有人來報複。”
“說什麼上一代的恩怨不累及到下一代身上,那都是狗屁不通的玩笑。施虐者,受害者,自上而下,至少三代,都活在痛不欲生中。”
白狐腳步微微一頓,看著跟前人的背影:“你累麼?”
“不累,我累的話會說的。”阿弗以為他是指從大槐樹村走到廣華寺的這一段路。
白狐心底不禁苦笑暗嘲。
是不累,永遠都自己扛著,就算把肩膀借給你你也會忖度著背後那雙手會不會給你帶出一把刀。
阿弗舔了舔硬邦邦的糖漬,回頭問道:“對了,以前,你對我下過一次幻境,就在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還記得吧?”
白狐麵色微微一僵,旋即訕訕地開了口,搓著手道:“小師叔,你這也太斤斤計較了。都這麼久遠的事你還記得,太小肚雞腸的話,是會沒小朋友陪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