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輕飄飄地躍入河麵,腳踏在河麵上如履平地,輕盈一點足踏而過,衣袍鞋子卻半點都未沾濕,衣袂隨風而起,飄飄揚揚,宛若謫仙。
賀蘭毅隻見她走在河麵上,然後小跑到那堆河燈麵前,拾起袍角蹲下身子,似乎看著河燈看了許久,竟是發呆了起來。
賀蘭毅覺得她特別容易發呆,不分場合,不分時間,而且當看著某一件事物時段一長,她就特別容易忘記自己,忘記周遭的一切,陷入自己的心湖。
就像此刻一樣,她看著河燈蹙眉凝神卻忘了岸上的人。
賀蘭毅深覺不好,正想開口喚她,隻聞一聲輕語:“今天是什麼日子?”
賀蘭毅長眉一蹙,覺得她此刻麵色似乎不好,“怎麼了?”
阿弗抬頭又問了一句,涼涼的目光漫過他的臉上,很快地又回到河燈上邊:“今日,是什麼日子?”
“七月……初一。”
阿弗垂下眼瞼,“舉燈蟾魄圓,明燭照天燒,又是放河燈的日子了,難怪……”
在大周朝,從六月十五到七月十五這段時日在民間俗稱“鬼節”,很多人會在這段時日給逝去的親人放河燈表達悼念,以及對活人的祝福。不同地方鬼節的習俗也不同,放河燈其實也隻是其中一種形式而已。
賀蘭毅看著水麵上的她凝視著河燈垂眸不語,不禁恍然,河燈本來就就是生者給死去的親人寄托哀思惦念的方式。
而她,似乎也有所期待吧?
可卻從未聽她說過自己有什麼親人,所以眼底才會有豔羨之色。
她曾自嘲自諷地說過如今她這樣子大概是生前欺男霸女作惡多端,或者是死後無親無故沒人收屍的緣故,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自己才變成孤魂野鬼。
所以才會羨慕清河郡主有一個完美的陵寢,也會羨慕別人還能有親人惦念著。
賀蘭毅想他好像有必要安慰一下這隻受傷的鬼,道:“給死者表達惦念的方式不止放河燈這一種,但這不過都是活人臆想出來的給逝者寄托哀思的方法罷了,至於逝去的人是否能接收得到,誰又能知道。”
所以,羨慕這些又有什麼用?別以為自己沒收到河燈就以為自己沒有親人。
何況,那種方式其實就是人們美好的願望而已,那個世界的人是否真能感受得到,其實這真的很玄。
沉默良久的阿弗忽然一下子回過神來,驚訝道:“賀蘭兄,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一直以來她就很好奇到底燒紙錢能否帶給那個世界的人,如今自己也成了那個世界的一員,卻不見有人給她燒點東西,她也想過是無親無故的原因,想著自己燒點東西給自己卻又覺得莫名地好笑。
如今……
阿弗如是想,既然這事那麼真玄乎,那總得試試看吧!也算是一圓了自己多年來的好奇與困惑。
賀蘭毅卻是不知道,反而揚了揚唇,對她的讚賞全盤接受。死去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現在以這種方式活著倒比活人還要自在隨心得多。
阿弗一下子從河麵上飄到他眼前,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所以,賀蘭兄,你給我放盞河燈吧!”
又補充道:“或者,給我燒點紙錢就好,擇日不如撞日,就此時此刻,就現在,我也很好奇我到底能不能收到這些東西,如果真能收到,那這世界簡直太奇幻了,大人我會祝福你的。”
嘴角竊笑著,眼底泛著神光,那是飽含著深深的好奇之心,至於難過,根本就沒有。
事情好像跟他所想的似乎不太一樣。
賀蘭毅腦袋抽了抽,所以,這妖孽先前那副心情壓抑的姿態是裝出來的?
隻是因為她自己好奇才裝得那麼楚楚可憐浪費自己的同情心去安慰她。
就知道,這妖孽腦子裏總是不清不楚的。賀蘭毅覺得自己就不該招惹她,冷聲回答:“沒河燈,沒紙錢,怒我無能為力。”
腦海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逝,阿弗指著他脖子間的玉墜沉吟片許,最後毅然決然地說道:“玉墜,把玉墜燒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