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屋內,白衣男子便聞到了滿室清香,提神醒腦,讓人感到一片清明,他看見穩婆笑著向著老娘恭賀,說什麼你家孫子一生下來香氣繞體,沁人心脾,像極了坊間的說書先生故事裏講的,天人降生必有異象,老娘一邊笑嘻嘻地應聲接道,說這是自家老頭子調製的寧神藥香,一邊翻箱倒櫃地尋找銀錢,準備好好打賞穩婆。
繼而他便聽見自己老娘罵罵咧咧,說什麼自己都這麼大人了啥事兒都幫不上忙,媳婦兒生完孩子還跟塊木頭似的杵在外邊,叫了這麼久才進來。
他倒是毫不在意,嗬嗬一笑,快步走向裏屋,看見自己的媳婦兒正抱著自己的兒子輕聲呢喃,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不由得心中大定,先前因為那顆隕星帶來離奇遭遇而產生的憂慮,終於可以安心地放下了。
他走到床沿旁邊坐下,為自己媳婦兒理了理額前些許淩亂的發絲,溫柔道:“娘子,辛苦了。”
此時的白衣男子,早已將滿門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妻兒的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老爹正站在庭院裏,靜靜地注視著桃樹下的一口石井,這口石井平淡無奇,古意盎然,卻已陪伴了岐山一脈太久太久。
石井原本無蓋,井水無波,平靜不已,然而就在剛剛,石井突然傳出一陣巨顫,刹那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塊打磨光滑的青石,穩穩壓住了井口,不留一絲縫隙,
在青石蓋住井口的那一瞬間,井內居然傳出了一陣澎湃濤聲,青石不安,急劇顫動,仿佛井內藏有一條蛟龍,不甘青石束縛,欲要脫困於井。
老人緩步走了過去,將其右手輕輕抵在了青石板上,溫聲細語說道:“別掙紮了,現在還不到你出世的時候呢。”
然而,當井內之物聽聞此言時,井內隱約傳來一陣憤怒的咆哮,青石震動更為劇烈,沒有任何的收斂之勢,似乎不屑老人言語。
老人眼神驟然一凜,先前溫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淩厲無雙的霸道意味,他寒聲說道:“老夫孫兒將來不管是天縱奇才,亦或者是平庸之輩,都不需要你們天人插手,你若再敢攪事,信不信老夫滅了你!”
聽得此言,感此威勢,井內之物嗚咽一聲,仿佛包含了天大的委屈,井內聲息刹那間消失,青石漸漸歸於平靜。
……
……
事實上,這場狂風暴雨波及的地區不隻是岐山,在今天夜裏,整座王朝的東南地區,都遭到了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狂風暴雨襲擊。
這場狂風暴雨聲勢尤為浩大,雷聲震天,仿佛天劫滅世一般,讓眾多百姓躲在自家房屋裏,瑟瑟發抖,祈求上天莫要降罪於己。
西北荒原,乾餘山脈下,有一座寧靜祥和的小村莊,這座小村莊地處王朝邊境,民風淳樸,由於此地離岐山甚遠,因而不曾受到暴雨襲擊。
然而這座村莊卻遭到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整座村莊,遍地都是死屍,到處流淌著粘稠的鮮血,仿佛不久之前,天上下起了一陣血雨,然後鮮血流淌成河,死屍遍野,一座原本山清水秀的小村莊,從此在人間中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亂墳山崗。
村門口原先有著一座石碑,上麵刻著這座鄉野村莊的名字,現在那裏,隻剩下了一堆亂石,亂石當中隱約可見一些朱砂字跡,隻可惜,如今已無法辨別。
亂石堆前,一群黑衣人提刀而立,身形筆直,或許是不屑,或許是無懼,又或許是人都被殺光了,也就沒人能夠記住他們的麵容,他們並未像民間流傳的殺人越貨的強盜一般蒙著臉麵,他們的目光冷酷而無情,隱有孤高自傲之意,如同荒山孤狼,如同草原凶鷲,尋常人看上一眼便會覺得心驚膽戰,長夜難眠。
可是當這幫黑衣人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那名中年男子時,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他們的眼神裏,有少許畏懼,有極大崇拜,然而更多的是……狂熱!
無盡的狂熱!
仿佛隻要這名中年男子一聲令下,在場的所有人,隨時可以雙手奉上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這名中年男子膚色極白,麵相溫和,顯得非常彬彬有禮,仿若鄉間私塾中的教習先生一般,與民間傳聞的魔頭形象完全不符,他便如同他的下屬一般,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長衫,唯一不同的是,在他的胸口處,存在著一隻用金絲細細勾勒出的,栩栩如生的……黃雀!
此時這名中年男子,正抬頭望著天空的某個方位,怔怔出神,便如他那精妙無雙的推衍之術所測,他目光所在的那片夜空,不久前有一道流星劃過,璀璨無比,轉眼便消逝無蹤。
在他的腳下,一個衣衫淩亂的婦人正不斷地叩首求饒,她懷中抱著一個不斷啼哭的嬰兒,是個男孩兒。她的身下一片血汙,很明顯是剛剛分娩完畢。
中年男子收回了望向天際的目光,看向腳下苦苦哀求的婦人,並指如刀,在婦人的脖頸上輕輕一劃,那婦人頓時沒有了聲息,頸上血流如注,倒地不起,就此死去。
在婦人倒地的一瞬間,中年男子伸手接過了此前婦人一直牢牢抱在懷中的嬰兒,用袖口輕輕拭去他的娘親來不及為他擦掉的血汙,在他的溫柔擦拭下,此前一直哭泣的嬰兒忽然間就止住了啼哭,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他,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笑意,凝視著懷中的嬰兒,輕聲喃喃道。
“天命所歸啊……”
……
……
浮屠王朝,都城安慶,皇城深處觀星台。
一名身著儒衫的中年文士佇立,他雙手搭在城牆上,目光望向天際,神情凝重。
他從入夜以來便站立至今,雙腿早已酸麻不已,然而他卻無暇顧及體感,隻是雙眼死死盯著夜空,不敢怠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