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按於謙的交待出去見孫啟遠,一出大門,看見烏泱泱一群東廠番子,心裏一陣七上八下。
“孫百戶,我主家今日辦喪事,不便待客。”陳順略施一禮道。
“怎麼,我帶著弟兄們前來吊唁,不歡迎嗎?”孫啟遠毫不客氣地一邊說著,向身後一擺手,數十人一擁而上,跑進院裏。
一進大門,孫啟遠便愣住了。
隻見當院站著眾多朝中官員,他們今天雖然都是家常的裝扮,但是孫啟遠還是一眼便認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兵部侍郎於謙,在他身後站著大理寺卿張雲通,戶部侍郎高風遠,禮部郎中蘇通,還有幾位麵孔陌生,想必是從外地趕過來的。
孫啟遠尷尬地搓了下手,幹笑了兩聲:“幾位大人也在呀。”
“孫百戶,我剛剛聽你手下說,你們要抓這裏所有的朝廷官員,”於謙向他走了幾步,話語氣勢逼人卻又從容不迫,“所以,我帶著他們走出來,也省得你一個個抓了,你說,是去你們東廠牢獄,還是錦衣衛詔獄,我剛從詔獄裏出來沒有幾個月,連去的路都很熟。”
“這……是誰在胡說八道,”孫啟遠訓斥著幾個番子,揮手打向一個番子。心裏不由暗暗叫苦,跟這個硬骨頭磕上,他知道不會有好果子吃。高昌波讓他帶人來這裏攪場子,還說最好抓幾個人嚇唬一下,最好誰也不敢跟著出殯,他一看這勢頭,這哪是他能對付的了的。
“各位大人,誤會,小的也是前來吊唁的。”孫啟遠急忙拱手道。
“原來如此,那就請吧。”於謙讓出道,伸手相請。
這時,陳順從影壁跑過來,對於謙道:“大人,一個自稱張昌吉的前來吊唁。”
於謙和幾位大人一愣,張昌吉?難道是戶部尚書張大人,眾人麵麵相覷,朝中幾乎無人不知,張昌吉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中立的一派,你們鬧翻了天,他誰也不看一眼。今天他能出現在趙府,真是石破天驚之舉。
孫啟遠一聽也不走了,也要看看是哪個張昌吉。
管家陳順和於謙大步走向大門。門外站著一個一身布衣的老者,體態微瘦,氣質儒雅,正是張昌吉。他身後跟著兩個家仆,也是樸素的穿著。
張昌吉在趙府看見於謙一點也不驚奇,道是於謙看見張昌吉滿臉驚訝。張昌吉執了同輩的禮道:“於大人,老身沒有來遲吧?”
“張老,來的正是時候。”於謙慌忙還了晚輩禮,他一揖到地,然後上前攙扶。
院裏人們閃開一條道,幾人徑直走進靈堂,身後的人也都陸陸續續走過來。
張昌吉走到靈前,早已有人端來火盆,張昌吉點燃了草紙,立在棺材前哀歎一聲:“嗟呼,天之生人,厥賦維同,良之秉彝,獨厚我公,忠厚義烈,德望何崇,紙灰飛揚,朔風野大,悵惘不見,杳杳音容。翼公陟降,鑒我微衷!”
張昌吉一篇悼詞立時催的眾人潸然淚下,眾人神色肅穆,他們中有趙源傑的寒窗好友,有朝堂中一個衙門的同仁,有多年知交,趙源傑的突然離世都將成為他們心中永遠的痛,痛到極致便觸發了心中久積的怒火。
不想竟真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在此時觸黴頭的,五六個東廠番子在棺木前探頭探腦,此舉一下激怒了眾人。高風遠和蘇通抓住兩個靠前的番子,撩翻在地。其他幾個番子圍起來要攻擊,突然發現他們反而被更多人包圍了。
孫啟遠見機不妙灰不溜秋躲到角落裏,一個檔頭跑來請示:“百戶,是抓還是不抓?”
“抓個屁,你能抓完嗎?明日還早朝呢?”孫啟遠本意是想說,把他們抓走了,明日早朝皇上見誰去,但他看見那個檔頭傻了吧唧的樣,也懶得教訓他,一腳把他踹到一邊,大喊一聲:“都給我聽著,撤——”
孫啟遠帶著人如過街老鼠般逃出去,他回頭瞥了眼眾人,嘴角不屑地一笑:“走著瞧。”
這群番子一離開,眾人一片歡心鼓舞。於謙向張昌吉深施一禮,道:“張老,你能來,我代趙兄及其家眷感激涕零。”
“我雖人老,卻不糊塗,善惡能分得清,諸位,告辭了。”張昌吉來得快,去得也急。
於謙囑咐陳順送張昌吉到府門外。不料陳順送走張昌吉卻迎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更讓在場的眾人驚訝不已,高健一身素雅的長衣出現在靈前,平日見慣他著盔甲或錦衣衛的飛魚服威武神勇的樣子,今日看見這樣的高健,竟有幾分滑稽。
高健是個性情中人,他也不管眾人異樣的目光,走到靈前,抓起一把草紙,一邊燒一邊哭。壓抑多日的悲傷傾瀉而下,竟比女人哭的還要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