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騎城一出衙門,便遣散了身後的隨從,獨自騎馬回府。
在府門前看見早已候在那裏的李達,李達跑過去牽住他的馬,寧騎城翻身下馬,問道:“還沒走?”
“沒走,說是不見你一麵,絕不回去。”李達瞄了寧騎城一眼,不敢多言,忙拉著馬往側門走去。
寧騎城站在當地,皺了下眉頭,低著頭緩步向大門走,過了影壁,沿著回廊向書房走去。若大的寧府,除了演武場便是放置著兵器架的沙地,即便不愛花草,在春光中也遍布綠葉紅花。回廊兩側此時已被不知名的花草占據。寧騎城站在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木前,停下腳步。
突然背後一陣風過,寧騎城眸子一閃,抬起的手臂又落下來。接著一雙溫軟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黑子哥……”
“和古帖,放手。”寧騎城轉回身,皺著眉頭看著和古帖,這一看差點讓寧騎城失聲笑出來。和古帖穿著漢家女子的衣裳,緊巴巴地箍在她豐碩的軀體上,頭上的發式也是學漢家女子的,但是梳得過於毛糙,一些發絲亂糟糟垂下來,在風裏飄動。
“你看我這身衣裳好看嗎?”和古帖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一雙細長的眼睛瞟著寧騎城。
寧騎城背著雙手,不由後退了一步,看著和古帖點點頭道:“其實,你還是穿你們的袍服比較好看。”
和古帖臉色一變,她瞪著寧騎城道:“我以為你喜歡漢人女子,所以才把自己打扮成這樣,我也不喜歡穿成這樣。”
寧騎城背過身去,問道:“和古帖,乞顏烈難道沒有交待過你,不準私自跑我府裏見我嗎?”
“交待過,我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和古帖突然上前抱住寧騎城的後背,把臉貼到他背上,“我阿爹給我定了親,我不想回草原,我想跟你在一起,黑子哥,你說話呀。”
寧騎城脊背僵直,他慢慢掰開和古帖的雙手,淡淡地說道:“和古帖,你我的命都攥在乞顏烈的手中,何時是可以自己決定的?”
“我們跑吧?”和古帖湊近寧騎城,眼睛放著光。
寧騎城盯著和古帖,冷酷地說道:“我送你回馬市,以後不可再提此事。”
和古帖呆呆地凝視著寧騎城,片刻後雙目通紅,臉色煞白道:“你如今成了大明的大官便把往事一股腦全忘了,你忘了你兒時被師傅打得起不了床,是誰照顧你;你忘了你被罰麵壁餓的半死,是誰偷偷給你送吃的,沒有我,你死過不止十次了。從小到大,我心裏隻有你,你呢,原來你不過是一直在利用我罷了。”和古帖說完,怒氣衝衝地向前跑去。
寧騎城一個箭步攔到前麵:“和古帖,我送你走,如今街麵上到處是東廠的人……”
“不用你管我……”和古帖走了幾步,又轉回身,望著寧騎城道,“你隻回答我一句話,到底心裏有沒有我,若有,我可以等你。”
寧騎城垂下眼瞼,沉默片刻,走到和古帖麵前拉住她的手道:“和古帖,我從來是把你當妹妹看待,在這個世上除了我養母便是你,你們是我最親的人。”
“我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和古帖大聲說道,“我們草原上的女子便是如此,敢愛敢恨,從不壓抑自己的愛,你若心裏沒有我,直說好了。”和古帖直直地盯著他。
“我……我心中已有了一個女子。”寧騎城低聲說道。
“好……”和古帖眼淚噴湧而出,順著臉頰流下來,她擦把臉,轉身便走。
寧騎城幾步跟上來:“和古帖,我送你。”
“不用你送。”和古帖固執地一路疾走,到了側門前,牽了自己的馬,翻身上馬頭也不回衝出門去。寧騎城叫了聲,李達也急忙牽來他的坐騎,寧騎城跟著和古帖的馬疾馳而去。
回來時,天已擦黑。李達跑去牽馬時,才發現寧騎城一身酒氣。寧騎城從馬背上滾下來,被兩個家丁扶著往寢室走。
“李達,拿酒去。”寧騎城含糊不清地說道。
“大人,你又喝酒了,你要誤了大事啦。”李達跟在他身邊著急地說著,一邊吩咐人速去備醒酒湯,一個仆役飛跑著去了。
“什麼事?我不管,我要喝酒,給我拿酒……?”寧騎城被扶著走進寢房,躺倒在床榻上。
“大人,你交待小的,要我提醒你,你今晚要進宮,麵見王公公,你難道忘了嗎?”李達對著床榻上的寧騎城大聲說。
寧騎城眼神一晃,猛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間方如夢初醒,他揉了揉額頭,酒也嚇醒了幾分。李達看寧騎城清醒過來,急忙說道:“我已吩咐下去,一會兒大人喝了醒酒湯,便會好過些。”
“你不說,我倒要忘了。”寧騎城看著李達,“去打些水,我淨下麵,還有……給我準備一套新的朝服。”這時,仆役端來醒酒湯,寧騎城端起碗,一飲而盡。李達從銅盆裏絞出一個帕子遞給寧騎城,寧騎城擦了把臉,他脫掉身上的便服,依然不放心地低頭聞了一下,問道,“李達,我身上還有酒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