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的未來,篤定的方向(2 / 3)

對麵教學樓掛出了超級醒目的條幅。

娰弈覷著眼睛,喃喃念讀:“……迎接行為規範示範學校審核……行為規範示範學校?不還是省重點高中的意思麼?”這時她才有點悟過來,“救落水兒童的少年”事件估計也是為加分做鋪墊,本來隻是一件在社會新聞版麵一筆帶過的小事,難怪這幾天不斷有電台報刊的記者來學校采訪,多半是學校為了宣傳特地請來的。

娰弈覺得有點反胃,收拾書包,也沒和誰打招呼就出了校。當然,一路上也沒有同學熱心地問一句“去哪兒”,省卻不少解釋。雖然厭惡著,但娰弈還是和他們沒有太大區別,自小養成溫順乖巧的性格,縱是翹了課,也不知翹課後該去哪裏。

在午後烈烈的陽光下,躊躇著。

低等化纖質地的校服借著一層薄汗貼在脊背上。

買了根鹽水棒冰一路吃,不知不覺走的還是回家的路,可這個時間又不能回家,融化後的糖鹽水滲進指縫裏,如時間一樣握不住。走走停停,觀察對麵商店門口曬太陽的大白貓。

比無端叛逆更糟糕的,是無聊。

獨自消磨的時光,像泛了黃卷了邊的枯葉,半截陷在泥土裏安靜地分解腐壞,找不出經絡的走向。

世界這麼大,如此熱鬧喧囂,人這麼多,群聚著,分享著,親密地混亂著,可為什麼要從這熱鬧喧囂的混亂中找一個自己的位置,卻這麼難?

所有人千篇一律地判斷是與非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隻有你一個人不一樣。更可怕的是叛逆的話不敢大聲說,還得裝作和大多數人一樣。

心裏充滿恍惚的,蒼白的,失落。

不知不覺,耳邊又回響起昨晚哥哥在那小小舞台上唱過的旋律。

其實它一直在耳廓裏繞著不曾離去。

[五]

“你今天和什麼人在一起?”

正專注於作業的娰弈被金鍾大緊張兮兮的語調嚇了一跳,滿臉茫然地抬起頭:“誒?”

“你頭發上一股好重的煙味。”金鍾大鎖著眉,用手把頭發拽到她麵前。

女生用手指繞過頭發自己嗅了嗅,“哦……大概是因為戴了網吧裏的耳機吧。”

金鍾大這才鬆下一口氣,“不過你去網吧幹什麼?”

“你不是也會去網吧麼?”

“你又不會玩網遊。”

“我不想上課,又不知道該去哪裏,閑得發慌,所以去網吧找找你昨天唱的那首《youaremysunshine》,把所有版本都下到MP3裏我就回來了。”

男生的黑眼睛像無邪的小狗一樣閃閃發亮:“你覺得好聽麼?”

女生微微笑一點:“嗯。我覺得你唱的最好聽。哥,你教我彈吉他吧!我就想學這一首歌。”

“不行。你太蠢了,學不會的。魔獸之前也教過你。”男生不留餘地果斷拒絕。

“切!小氣!”女生白眼一飛,賭氣做題。

男生覺得這樣結束話題不妥,又賤賤地來搭訕:“哎,你手裏一直轉著玩的那是什麼東西?”

“這個麼?網吧裏撿來的,激光筆。”娰弈把唇膏大小的激光筆遞給金鍾大。

男生接過去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還能用麼?”

“回來的時候我買了電池給裝上了,你試一下嘛。”

按一下,白色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聖誕鈴鐺,再按一下,變成了紅色的戒指。有時候也能變出卡通人形,變到巫師形狀時,娰弈突然心血來潮想搞惡作劇,把激光筆對準相鄰單元下一層樓的門,門原本是開的,屋裏亮著燈,人聲也聽得清晰。照了片刻,屋裏有個小孩叫起來“媽媽那是什麼?!”

金鍾大一邊拽著娰弈躲到低於窗台的桌子下,一邊笑她“好幼稚”。

外麵嚷嚷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小孩堅持說自己看見鬼了。

娰弈和金鍾大想笑又拚命忍住,生怕驚擾了客廳裏看電視的外公外婆。可偏偏正當此時,外婆突然叫著“娰弈啊”推開了門。

男生和女生從桌下鑽出來的十幾秒內,她用力眨了好幾次眼睛,看不明白。

[六]

這天輪到娰弈做值日,歸置好掃帚簸箕後準備離開,路過辦公室時無意間瞥見同班的班長和她媽媽一起立在班主任的座位旁。不禁詫異起來。如果是犯了錯被叫家長怎麼也不會輪到她吧。

站定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情勢果然不是犯錯叫家長,班長媽媽似乎和班主任異常熟絡,不僅有說有笑而且還拉拉扯扯,最後還滿臉堆笑地請她上了停在校門口的一輛高級轎車。

如果沒記錯的話,班裏根本沒有選舉過誰來當班長。至於為什麼會是她,理由是她初中一直擔任班長,初中當選則是因為小學一直擔任班長,好像她自出生臉上就刻著“班長”兩個字似的,說到底不過是家長比較會活動關係。

前幾天班主任上課時抽人起來背書,班長背不出,被好好批評了一頓:“你這個樣子哪像班長,一點都不以身作則,這麼基礎的作業都不完成。”

她在講台上口若懸河,而同桌在一旁冷冷吐槽:“又好長時間沒‘進貢’了吧。”娰弈轉過眼去看他,可他並沒有什麼表情,仿佛剛才沒說過話,又好像是因為把這視為理所當然的事了。

如果不‘進貢’的話,理所當然會被給小鞋。

就像不去老師家補課的話,也理所當然會被給小鞋。因為老師上課完全不講要點,隻閑扯浪費時間,使得家長不得不交錢讓學生晚上再去老師家補課,若非如此,哪怕課上抽問最簡單的常規題,也未必答得上來。

每個班總有那麼一些例外,一兩個尖子生以自學能力強著稱,幾個被家長放棄因此也就被老師放棄的墊底分子。

娰弈想著這些,慢慢走在校園小徑上。

天色逐漸陰沉,風聲逐漸見長,遠處校門口那缺了一角的感謝信和“迎接行為規範示範學校審核”的紅色條幅好像在風中搖搖欲墜。

[七]

直到期末考試階段,那條像膏藥似的紅色橫幅才終於被撤走,聽說行為規範示範學校評審通過了。原本掛條幅的位置被換上了期末考試年級排名,周圍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娰弈自知擠不過人家,遠遠坐在操場邊緣的欄杆下拔石縫裏的草打發時間,聽見有人好像是在叫自己。

“唷。”

“哦,你。”娰弈想了想,點點頭表示想起了他。

救落水兒童的見義勇為少年嘛——

心裏帶著嘲諷拖出一個長音。

“看過了?沒看過?”男生指指身後的名次榜。

“等人散了再看。”

“我幫你看了。總分排第七,不過你英語考砸了啊?”

娰弈抬起眼,迎上他不加掩飾寫滿幸災樂禍的臉,忍不住笑起來:“啊……是,英語考砸了。複習的時候發現我記錄考點的英語筆記本找不到了。”一邊說一邊攤攤手。

“這麼重要的東西都弄丟也不能賴別人啊。”男生還是那張不知輕重的笑臉。

“其實後來我找到了,隻不過,被同學偷走,換了封麵,寫上了人家的名字。”

男生微怔,笑容陡然消失。

“什麼?太過分了!”

“太正常了。”在這所學校。

“你說什麼?”

娰弈淡淡笑一笑:“沒什麼。”

“你這個人,真是有點奇怪。不止頭發留得長,各方麵都很奇怪。”

“不都跟你說因為長了反骨麼?”

“那,反骨到底是什麼?”

“長在腦袋裏,”娰弈把臉抬起來朝向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一個問號的形狀。”

[八]

一個長在腦袋裏的問號,所有的困惑、抑鬱、空虛、失望都源自於此。

我們大多數人所以為正確的事,所認定優秀的人,是否真的實至名歸?而因處在特殊社會角色中備受尊敬的人,是否還記得那角色必需的責任與使命?

雖然懷疑,卻也對自己內心的小聲音無法篤定,它們在外部世界找不到真實的落點,句句成空。

那些“妄言”在心中擾,卻隻能視而不見,自欺欺人,從眾的,圓滑的,繼續生活。

總有些理想主義者會在這種平淡日常中失去衷心開懷的力氣。

回想起和金鍾大一起玩激光筆的那天晚上,兩個人從桌子下鑽出來,外婆愣愣地問:“你們倆這是在幹嘛呀?”

女生拍拍膝蓋上的灰,淡定回答:“筆掉下去了,光線不好找不著,哥哥在幫我一起找。”

“哦。”外婆欣然接受了這合情合理的理由,“你班主任打電話來,說你下午沒去上課,是怎麼回事啊?”

“學校迎接領導檢查組織活動太煩人,我去圖書館自習了。”

“哦……這樣啊……”外婆什麼也沒說便掩上門出去了。

金鍾大眼睛瞪得滾圓:“這就算審訊結束了?”

“不然呢?”娰弈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說去網吧了,她會信麼?”

“優等生就是好啊,嘖嘖。”

時間推進到領成績單回家的當天。

進門就看見不得了的場麵,外婆正揮著皮帶抽打跪在客廳裏的金鍾大。娰弈愣了兩秒,連忙衝上前去扶過外婆拽住皮帶:“怎麼啦?沒考好就算了吧,反正他一直都考不好,不是讀書的料。”

“何止考不好!你是不知道他心眼有多壞!你問他自己!”

“幹嘛呀?”女生轉向金鍾大。

“自行車被偷掉了。”

金鍾大話音未落,外婆立刻拔高音調緊跟一句:“怎麼會被偷掉!那麼多自行車怎麼別家沒人偷就我們家被偷了!還不是家賊難防!肯定是你賣掉換錢了!”邊說還邊用手指戳他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