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開荼蘼更無花(3 / 3)

在對方止不住的噴嚏中,背單詞活動終於中斷。

喬綺敏感地覺察出不對勁:“你確定這是感冒?”

〔十四〕

周三的生物實驗課,3班在9班之前上。用的是一間實驗室。

樸燦烈夾著書和同桌一邊說話一邊抵達的時候,幾乎全班都擠在走廊裏。

男生下意識地看看表,離預備鈴還差一分鍾。為什麼不進去呢?

探頭往窗裏望。

還有三班的兩個女生在裏麵。其中一個是喬綺,另一個不是亞彌,以前沒見過。

局麵顯然是那個不認識的女生在手忙腳亂地完成實驗的最後步驟。而喬綺在一旁指點她。

喬綺的頭發是深棕色,發尾微微自然卷曲,非常襯她白皙的膚色。

上學時,在腦後偏左的位置高高紮成蓬鬆的馬尾。一貫的發飾是個很小的黑色蝴蝶結,幾乎難以察覺。

“那是三班的喬綺吧?”同桌突然被實驗室裏出挑的女生吸引了注意。

樸燦烈“嗯”了一聲。

“其實三班的女生也就她比較好看了。”男生撐著頭想入非非。

“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樸燦烈在家時不止一次見過放學後把劉海編成束在耳後得細三股辮、露出光潔的額頭、長發披肩的喬綺,覺得那樣的喬綺更好看。除此之外,還知道她雖然有時顯得太過幹練潑辣,但其實很單純善良,善解人意,隻是做事一根筋,非常要強。

樸燦烈並不以“知道喬綺不為人知得另一麵”為傲,隻是單純地認為自己眼中的喬綺和任何人眼中的都不一樣。

看著微俯下身認真指導同學,又不時在稿紙上寫寫劃劃幫忙記下數據的喬綺,有人發現了她外表的美,而另一些人卻在心裏下著無關外表的定義。

玻璃窗映著自己的淡淡影像。

在因反射而失去色澤的瞳孔中央,有喬綺背對這邊的身影。

身邊的朋友又扯著與喬綺無關的話題,可燦烈忘了回應。

〔十五〕

望著鏡中自己的臉。

霧氣模糊了神情。

為什麼要隱藏起真實的自己,扮成這樣獨當一麵又刻薄冷血的人?連自己也不明白。

白天從生物實驗室逆著人流出了門,抬頭看見樸燦烈。

男生笑嘻嘻地指著從自己身邊經過走遠的女生對喬綺說:“你人挺好的嘛。”指的是留下來指導同學這件事。

喬綺愣了幾秒,拿出不耐煩的態度:“那家夥太笨了啦。同桌一起做實驗,完成不好就會連我的分數一起拖垮的。”

半秒的忡怔。

喬綺沒等燦烈對這話做出反應就低頭走了過去。知道對方的目光還跟著自己,喬綺走出很遠後伸出手擺了擺,“快進去上課吧。”

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表情。

或許,是失望吧?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我。為了圓一個謊言,要不斷說新的謊言。

像塑料袋破了洞,裏麵的水果咕嚕嚕一個勁地滾出來。

身不由己。

〔十六〕

喜歡的人?

怎麼會沒有。隻是他也說過——

木藤蓼會覆蓋一切,但是

因為蔓延速度快,需要大量養分,它對其他植物是種強大威脅。有它的存在,其他植物都無法生長了。

〔十七〕

午休時間,樸燦烈去四樓的圖書館,特地選擇了會經過三班的教室的那條路。

這次換成沒看見喬綺,但晃悠在走廊裏的女生,即使戴著粉色的Hellokitty口罩也能認出是亞彌。

“你和喬綺究竟哪個是真身啊?總是隻能單獨出現。”女生的眼睛在可愛的口罩上麵彎起來:“當然我是啦。喬綺去語文老師辦公室搬練習冊了。你找她?”

“不,隻是路過。對了,上周五社團活動喬綺都沒有來,說是去你家看你……”男生剛想問外傷有沒有痊愈,看起來又覺得不是這個原因,“沒事吧?”

“沒事,春天得花粉症很正常啦,我媽媽說是美少女才會得的病。”

憑她眼神中的輝芒,樸燦烈完全可以想象出口罩後麵那張臉上的神情。

“嗯,我終於知道你的個性是怎麼造就的了。”開句玩笑又正色關心道,“沒落下功課吧?”

“當然由喬綺搞定咯。筆記抄的像印刷體一樣的,連生物課實驗都做了兩種幫我交了實驗報告……”

“欸?為什麼要做兩遍?正確數據應該差不多啊。”

“不是兩遍,是兩種。”

“兩種?”沒太明白女生的意思。

“我們班老師比較變態。分單雙號,考核兩種實驗。喬綺是雙號,做還原糖、脂肪、蛋白質的鑒定和植物細胞質壁分離和複原的觀察。但我是單號,得做葉綠體中色素的提取和分離和有絲分裂的觀察。她的實驗數據幫不到我啦。”

“不是和同桌一起做實驗,兩人算同一種分數麼?”

“我們班更嚴格,是分開做的。老師認為好差搭配,中間會有人渾水摸魚。”

“哦。不是啊。”燦烈如早有預料般會心一笑。

〔十八〕

整個校園鋪展著隨處可見的木藤蓼,蔥鬱的綠色中點綴著清晰的白。

這裏塗開一點,那裏塗開一點。

閑散的焦點突然聚向一處。

自上而下看,女生的白色校服襯衫像一小塊修正液的痕跡,在淺色的校園背景中依然顯得突兀,鮮明地緩慢移動著。

燦烈突然有那麼點心痛。

不顧女生在身後不知情的召喚著“欸欸,圖書館在那邊”,便從來路下了樓。

喬綺聽見逼近的急促腳步,視線揚起一點,才看到他的鞋知道是他,手裏的重量已經不由分說的被卸去了大半。

樸燦烈好像和誰堵著氣,什麼也不解釋,也不打招呼,掉頭就走。

喬綺在後麵嚷:“欸!這死孩子從哪兒竄出來的!你是打家劫舍的暴動分子麼?”隔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像平時那樣和自己插科打諢。

腳步慢下來,怯聲問道:“怎麼了?”

男生在原地立定。

“你才是笨蛋。”

“哈啊?”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卻為了麵子承認是惡人。沒錯,我知道你是那‘情書事件’的女主角,但卻不是把情書交給老師的那個。事實恰恰相反,不是麼?”

男生轉過身看向對方。

女生怔了長長的數秒,別過頭,聲音哽在喉嚨裏:“別瞎猜了。”

看到她的反應,男生鬆了口氣,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誰說我瞎猜,證據確鑿啊。”

把練習冊的重量集中在右手上,伸出左手食指數道:“第一,這年頭已經沒有男生會給女生寫情書了。”

中指。

“第二,通常隻有寫情書的是優等生,老師們才會僅僅談次話就算了結。”

無名指。

“第三,既然我自己能看得見你,為什麼還要相信別人說的你?”

最後一條證據,精準地直接揪緊了女生心髒。

喬綺在低五級的台階上抬頭仰望藤遷,逐漸濕了眼眶。

心猶如在晴天晾曬過一整日的被褥,蓄滿軟綿綿的棉絮,倘若不是壓得緊,立刻就化作花種乘風飄向無窮遠。

在這個長久寂靜無聲的世界裏,是誰的話語引一腔喧囂,沸反盈天。

在這個長久失去溫度的視界裏,是誰的微笑像雨夜裏唯一的燈?

那溫暖的黃色光線噴薄而出罩在自己身上,產生了某種物理效應。

〔十九〕

木藤蓼。

雖然會覆蓋一切,但覆蓋的時間卻不過短暫一季。

——————————END————————(樸燦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