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我轉過頭，很快看到了收拾到枕邊的日記本，還有泡好的一杯茶。
昨晚的事情開始一點點在眼前回放。
“Surprise！”當我打開房間的門，一束大大的黃百合還有子喬孩子氣的臉出現在我麵前。可是，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淚眼婆娑的我、散亂的扔在地上的火車票碎屑，還有在我身後拉住我手的——宇謙！
宇謙走了，告訴我會在咖啡吧等我的選擇。
而子喬，他什麼都沒問，隻是去廁所幫我擰了一塊熱毛巾，幫我擦了擦哭花的臉，然後告訴我：“跟隨你自己的心吧，如果是宇謙，我放你走。”
他的行李都堆在門口，可是人呢？我的心像被誰狠狠抽打了一樣，整個縮了起來。昨天晚上他抱著我的時候那沮喪的神情，還有我睡夢中感覺到的水滴，都讓我的胸口悶的疼。我沒有任何一刻會現在這樣更迫切的想聽到子喬的聲音。可是，他卻不在。仔細想來，子喬對我的朋友如數家珍，可是我卻對他的朋友知之甚少。我從來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顧，因為他永遠都出現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現在，當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手足無措。想來想去，我隻好打電話給小梅。
“你可以啊，離開六年，一回來就玩婚外情啊。別說你認識我。”小梅狠狠地掛斷了我的電話。
她知道罵我，那子喬一定去找過她。我的心裏又升騰了希望，再次鍥而不舍的撥通小梅的電話。
“告訴我他還好。”我知道小梅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他大老遠的跟你去德國，為了給你驚喜十幾個小時飛回來，你給人家什麼？——“如果我離開了，你會不會好好的生活下去？”你是個白癡嗎？你看不出子喬有多愛你嗎？從上學起他就尾巴一樣跟在你後麵，你總是勾肩搭背叫人家姐妹，也隻有他那樣的笨蛋才會在這樣的境況下完全給你自由選擇權。你好好選啊！”完全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小梅再次掛斷了電話。
這麼多年，我確實已經習慣了子喬的存在，習慣了他的照顧，習慣到了完全忽視了他的感覺。我可以毫無負擔的趴在他肩上哭，盡管心裏想的是另一個男生，我從來沒在意過他低沉的目光，從來沒在意過他是否會因此而受傷。子喬，你在哪裏啊？我的心一陣陣的發緊，我開始害怕會這樣永遠找不到他。我問他，沒有我的日子他會不會好好的生活，我忘了問自己，如果沒有他，我會不會好好生活。忽然發現也許我會首先適應不了沒有他的日子。
無論如何，我必須找到他，所以，明知道會被小梅罵死，我還是再次撥通了她的電話。
“他在財院，早上他送Ben走了之後就去財院了。”小梅歎了口氣，還是給我了子喬的去向。
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可以這麼快，幾乎是片刻未停，我近乎瘋狂的衝到財院。可是，他會在哪裏？我站在校門口，看著林立的教學樓、諾大的操場，但是直覺反應出來的地方——籃球場！
我幾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在往籃球場跑，所以，當籃球場、以及坐在場邊的子喬出現在我視野裏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大聲唱歌。可是，就在距離他咫尺的地方，我卻突然卻步了。我要怎麼和他解釋？我究竟要做怎樣的選擇？
我就這麼愣愣的站在球場門口，直到不遠處飛來的籃球重重地砸在頭上。
“傳球的時候麻煩看看人啊！”不知道我是不是腦震蕩了，好像聽到了子喬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伴隨球場裏一迭連聲的道歉，我好像看到子喬走到我麵前，拉著我走到看台邊。“不要站在球場門口，會被砸到。”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我轉身緊緊抱住了子喬，“不要走！”
他揉揉我被砸到的頭，“我不是在這裏嗎？你被砸壞腦袋了吧？”
“我是被砸清楚了才對。”我把臉埋在子喬胸口，大口的呼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了你的包容，習慣你出現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是瘋了，才會問你昨天晚上的問題。今天早上我醒來看到你不在，而我居然找不到和你聯係的方式，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我害怕你再也不會出現，你會扔下我自己走。我不許你走，不要你走。”
我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我承認，當我看了宇謙的日記，我心動了，可是，我們什麼也沒發生，我真的是瘋了才會問你昨天的問題。真的！”
子喬揉著我的頭發，再次把我抱回懷裏，“好了，沒事了，我不會走，除了你的身邊，我哪裏都不會去。”
“真的？”我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你要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不給我留下聯係方式就走開。”
“我保證！”他幫我擦掉眼淚，很認真的保證。
“我犯傻的時候你要把我罵醒，不可以讓我犯錯。”
“好——”
“不許輕易的放棄我，就算我被塵世誘惑，你也不可以放縱我走開。”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放你離開，即便你選擇了宇謙，我還是會出現在你的身邊。”他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我對你一見鍾情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初中那年，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從那天起，我一直跟在你身邊，做你的同學也好、姐妹也好、垃圾桶也好，什麼都好，隻要你快樂，我可以做任何事。六年前看著你為宇謙傷心，我隻好想盡一切辦法出現在你的身邊，努力讓你快樂起來。在德國的五年，我全心的照顧你，當你同意嫁給我的那天，我覺得老天爺對我真是太眷顧了，能娶到自己的初戀，並且與之攜手到老，這世界上大概不會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可是，我時常看見你對著脖子裏的觀音出神，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隻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完完全全的取代他，取代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放棄你，我隻是希望你遵從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們一起相處的五年都沒能取代他和你一起的五個月，我沮喪的想，或許我是應該要放棄了。”
我踮起腳，輕輕地堵上他的嘴，我有愛我如斯的老公，如果還有什麼癡念，是應該要下地獄了吧？
拉著子喬坐在學校的池塘邊，以前我經常來這裏，不過和子喬一起，這還是第一次。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壞蛋，你怎麼能堅持一直愛我的？”我靠在子喬肩上，問。
他拿出手機，翻了半天，找出一篇收藏的**，遞給我。
“佛祖說出愛的箴言
石頭問：我究竟該找個我愛的人做我的妻子呢？還是該找個愛我的人做我的妻子呢？
佛笑了笑：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就在你自己的心底。這些年來，能讓你愛得死去活來，能讓你感覺得到生活充實，能讓你挺起胸不斷往前走，是你愛的人呢？還是愛你的人呢？
石頭也笑了：可是朋友們都勸我找個愛我的女孩做我的妻子？
佛說：真要是那樣的話，你的一生就將從此注定碌碌無為！你是習慣在追逐愛情的過程中不斷去完善自己的。你不再去追逐一個自己愛的人，你自我完善的腳步也就停滯下來了。
石頭搶過了佛的話：那我要是追到了我愛的人呢？會不會就……
佛說：因為她是你最愛的人，讓她活得幸福和快樂被你視作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所以，你還會為了她生活得更加幸福和快樂而不斷努力。幸福和快樂是沒有極限，所以你的努力也將沒有極限，絕不會停止。
石頭說：那我活的豈不是很辛苦？
佛說：這麼多年了，你覺得自己辛苦嗎？
石頭搖了搖頭，又笑了。
石頭問：既然這樣，那麼是不是要善待一下愛我的人呢？
佛搖了搖頭，說：你需要你愛的人善待你嗎？
石頭苦笑了一下：我想我不需要。
佛說：說說你的原因。
石頭說：我對愛情的要求較為苛刻，那就是我不需要這裏麵夾雜著同情夾雜著憐憫，我要求她是發自內心的愛我的，同情憐憫寬容和忍讓雖然也是一種愛，盡管也會給人帶來某種意義上的幸福，但它卻是我深惡痛絕，如果她對我的愛夾雜著這些，那麼我寧願她不要理睬我，又或者直接拒絕我的愛意，在我還來得及退出來的時候，因為感情是隻能越陷越深的，絕望遠比希望來的實在一些，因為絕望的痛是一剎那的，而希望的痛則是無限期的。
佛笑了：很好，你已經說出了答案！
石頭問：為什麼我以前愛著一個女孩時，她在我眼中是最美麗的？而現在我愛著一個女孩，我卻常常會發現長得比她漂亮的女孩呢？
佛問：你敢肯定你是真的那麼愛她，在這世界上你是愛她最深的人嗎？
石頭毫不猶豫地說：那當然！
佛說：恭喜。你對她的愛是成熟、理智、真誠而深切的。
石頭有些驚訝：哦？
佛又繼續說：她不是這世間最美的，甚至在你那麼愛她的時候，你都清楚地知道這個事實。但你還是那麼地愛著她，因為你愛的不隻是她的青春靚麗，要知道韶華易逝，紅顏易老，但你對她的愛戀已經超越了這些表麵的東西，也就超越了歲月。你愛的是她整個的人，主要是她的獨一無二的內心。
石頭忍不住說：是的，我的確很愛她的清純善良，疼惜她的孩子氣。
佛笑了笑：時間的任何考驗對你的愛戀來說算不得什麼。
石頭問：為什麼後來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反倒沒有了以前的那些激情，更多的是一種相互依賴？
佛說：那是因為你的心裏已經潛移默化中將愛情轉變為了親情…
石頭摸了摸腦袋：親情？
佛繼續說：當愛情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時候，是會在不知不覺中轉變為親情的，你會逐漸將她看作你生命中的一部分，這樣你就會多了一些寬容和諒解，也隻有親情才是你從誕生伊始上天就安排好的，也是你別無選擇的，所以你後來做的，隻能是去適應你的親情，無論你出生多麼高貴，你都要不講任何條件的接受他們，並且對他們負責對他們好。
石頭想了想，點頭說道：親情的確是這樣的。
佛笑了笑：愛是因為相互欣賞而開始的，因為心動而相戀，因為互相離不開而結婚，但更重要的一點是需要寬容、諒解、習慣和適應才會攜手一生的。
石頭沉默了：原來愛情也是一種宿命。
石頭問：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這樣的一個社會裏，像我這樣的一個人這樣辛苦地去愛一個人。是否值得呢？
佛說：你自己認為呢？
石頭想了想，無言以對。
佛也沉默了一陣，終於他又開了口：路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就不能怨天尤人，你隻能無怨無悔。
石頭長籲了一口氣，石頭知道他懂了，他用堅定的目光看了佛一眼，沒有再說話。”
看完，我把手機還給子喬，抱著膝，也許，愛情真的是一種宿命。
傍晚，按照之前和宇謙的約定，我再次來到咖啡吧，但是估計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走進咖啡吧，我們的故事糾糾纏纏很多年，這一次我是真的希望會有個結束了。
我坐在藤椅裏，支著頭等宇謙看完我轉給他的**。
“你現在明白我的選擇了嗎？”我輕輕地問。“我承認，當我再次見到你，尤其是當我讀完你寫給我的日記，我動搖了，我差點就做出了我人生中第二次錯誤的選擇。在離開你的這些年裏，每當我生病、受傷、難過的時候，我都認為是因為自己當年不負責任的離你而去老天爺給我的懲罰。我必須向你坦白，這六年裏，你一直生活在我的心裏。每當看到成雙成對的情侶，我都後悔當初做出的決定。可是，這六年裏，我的身邊一直都有另一個人在默默的陪伴著我，那就是子喬。正如你說的，我是卑鄙的，我一直掛著你的護身符，躺在一個男人懷裏默默想念另一個男人。我一直自私的享受著子喬給我的包容和愛。即便是在他為我放棄了那麼多之後的今天，他依然告訴我會尊重我的選擇，他依然希望我快樂。他沒有你浪漫、不喜歡準備禮物、也很少甜言蜜語，但是，他兌現了他給我的承諾，就算天塌了，也是他在為我撐著。＂
我看向宇謙：“宇謙，我不可以再如此自私了。六年前，我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懦弱的逃避，遠走他鄉，我以為隻有我自己是受害者；六年後，如果我選擇留下，讓子喬自己回德國，我將永遠無法麵對自己，麵對身邊的親戚、朋友。”
“不要再說了。”宇謙打斷了我，“如果是子喬，我放你走。”
我愣了愣，就在昨天，我也聽到了子喬對我說出類似的話，“跟隨你自己的心吧，如果是宇謙，我放你走。”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宇謙說，我實在不該在消失六年之後再給他帶來傷害。可是，我逃避了六年，是時候好好麵對自己的感情了，“弱水三千...”
我想說弱水三千非我一瓢，可是我隻說了上半句，下半句就已經被宇謙接走了，“我的那瓢被別人飲了。”
本來凝固的空氣忽然就舒緩了，“謝謝你，並不恨我。”我真心實意的說。
“即便是在你剛走的那段時間，我也沒想過要恨你。”他說的輕描淡寫，“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我也需要再次出發去尋找屬於我的那棵樹了。”
“不打算正式介紹你的先生給我認識嗎？”他衝我攤開手，“早知道他會這麼黏人，我早點就該把他收拾掉。”
我笑了，堵在心裏多年的石頭終於被卸掉了。推開咖啡吧的門，遠遠看見子喬站在樹下，手裏的煙頭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一如很多年前他偷偷來咖啡吧要接我下班一樣。
我向他跑去。這一次，我再也不會任由幸福從我手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