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聽說過現在儀表班裏的人個個是人物。相見之下,所聞非虛。
師兄也在這裏。聽說他在家裏呆了半年沒人要,隻好打電話給師傅,跟了過來。
高傑們對師兄說不上尊重,有時甚至還有些輕視。
對我還好,至少麵上還算客氣。
高傑派了四個民工給我。讓我去裝光伏板。廠代講解一通安裝方法之後,我開始獨自摸索。
上午快下班時,高傑逛到我這裏:“一個上午都沒裝好一個架子?”
“調架子花了我不少時間,”我左手平移,“地不平,架子也不標準。”
“就這樣了,哪有辦法像你這樣磨洋工。”又說,“要什麼拉線,儀表出身,眼睛瞄瞄,橫平豎直一看一個準。”——可你這架子,我怎麼看都不準。
不過最終我也放棄了調整架子——實在調不了,隻好“因地製宜”將就著往上鋪光伏板。待光伏板裝完——看吧,波濤起伏,實在丟臉。
架子不平,光伏板也不那麼“正”,怎麼能安裝出“一條錢”,我又琢磨了一兩天。可喜兩天之後,那四個民工被我調教出來。
我的做法和放電纜時差不多,剛開始上手不許有一點差錯。
而且我每回都等他們一個架子裝完,再指出:“你們看,前麵第三塊板,歪了。拆了重來。”
弄了一兩次後,他們再不敢掉以輕心,我在不在邊上盯著,他們都會保質保量,而且還會主動發揮創造性,想出更快更好的辦法。
熟能生巧,同樣2X38的架子,剛開始一天裝一組,接著一天裝兩組。再後來四個人拆開兩組,最高速度一天裝五組。
有一天,阿妹踱到我邊上看了半天,突然說:“他們說你速度太慢。”
我“啊”了一聲:“什麼?”
阿妹“嗬嗬”兩聲:“他們嫌你動作太慢,磨洋工。”
我聳聳肩:“我已經盡力了。而且我的人跟我幹活從頭到尾沒有休息。”
“他們叫了胖胖過來再帶一組民工也裝光伏板。”
雖然我覺得沒必要,而且裝架子的那幫人根本來不及,但我不好說什麼。
高傑找到我:“你怎麼那麼早把人放了?”
“他們中間有兩個人要提前十五分鍾回去煮飯。每天到點就開始磨蹭著不幹活。我幹脆給他們定工作量,什麼時候幹完什麼時候下班。”
“幹完了也不能讓他們走。”
“我的人上班比別人早開工,中間也沒有休息……”
“那也不行,別人沒走,他們也不能早走。”
無法,於是隻好在人多的地方隨大流,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照舊執行我的“土政策”。
他們果然派了胖胖帶著四五個民工,也裝光伏板。
胖胖幾乎就是一個小一號的我。隻不過他長得比我喜慶,圓圓腦袋戴著一幅眼鏡,有幾分斯文。四十上下的人,號稱從來不健身。上衣脫去,肱二頭肌、胸肌、腹肌隱然可現。
低頭看看自己“一塊腹肌”,好生羨慕。
胖胖與我一同做過借工,還算談得來。
“聽說老季把你弄我們班來了?”他問,“你是不是傻?人家逃都來不及,你還往儀表班火坑裏跳?”
“儀表比較好玩。”
“有什麼好玩?又苦,又雜,又煩,換我打死不回儀表,何況——”他用嘴嚕嚕高傑的背影,“他們不見得喜歡你來。”
“為什麼?”我有些莫明其妙。
他懶得多說:“以後你就知道了——你最好還是去找領導,不要回儀表班,電氣那幾個班長不都挺喜歡你嗎。”
元旦聚餐時,季師傅為我提議幹一杯:歡迎回家!
大家一應而起,高傑主動上來敬酒,各個兄弟輪流過來“喝一杯”。
不過,熱鬧的表象下,很明顯的排斥和輕視。
一期的時候,我報到的時間是3月1日。
二期的時候,我的報到時間也是3月1日。
項目生活區在同樣的公寓小區,兩年前我用油漆刷在集裝箱上寫的“電自”兩個字,清晰可見。